花炜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同窗来给自己送行,他站在船头躬身一揖,“多谢诸位来给我送行,花某感激不尽。”
周冀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是同乡又是同窗,你我父辈还是一个马勺里舀饭的同袍兄弟,说这话不是外道了,到了澎湖有难处尽管来信。”
赵麟端出一个托盘上面堆得满满的,有金锞子、银锭子、有铜钱甚至还有书院的饭票,粗略的算一下也有一百多两,“大家一人凑了一点,你留着到澎湖花用。”
花炜摆手拒绝,“使不得!诸位的一番心意花炜心领了,银钱还请收回去。马先生说那澎湖荒僻,没有花钱的地方。”
“平时你给大家辅导功课也没见你说使不得,不然咱们还不知道要挨多少板子呢。既然你不收咱们就拿去给孙妈妈,家里的事情你放心,只要放假我等自会轮番的到家中看望。”
这位孙妈妈不是某个青楼中的老鸨子,是当初冒死把花炜从太平救出来的一个侍女,一直抚养花炜长大,花炜也如生母般孝敬,他的后代在嘉靖年间还为孙氏向朝廷请封。
花炜这次没有拒绝,“那就拜托了诸位兄弟了!”他一揖到底直到船行出老远才起身,船行了一里多,经过岸边的一条大柳树的时候,他的腰又弯了下来。
树下站着两个人,马度背手而立,菱角儿挥舞着手里的帕子。花炜一揖之后取过弓箭,一支箭矢就在飘落在两人的身前的河滩上,箭杆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
菱角儿忙过去伸手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就贴在了胸口,眼泪顺着香腮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不知名的诗句。
这情景像极了古装版的爱情偶像剧,旁人瞧得心酸,马度看得心累,十几岁的小屁孩懂个什么呀,是他们幼稚还是自己已经老了?
小船已经在秦淮河上消失不见,菱角儿这才回过头来,通红的双眼满是幽怨的望着马度。这让马度觉得自己就像是偶像剧里面拆散有情人的反面一号。
他伸手在灵儿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还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白疼你了,当心日后花炜来提亲的时候我不同意。”
菱角儿连忙的投降,“菱角儿知错了,哥哥不要生妹子的气了。”
马度也不忍再责罚她,“有时间不要光呆在家里,记得要城里逛逛,或者我让人带你到苏杭游玩也可以。”
菱角儿却认真的道:“哥哥心疼我,我是知道的,不过在花家来提亲之前妹子一定好好的呆在家里哪儿也不会去。”
听这口气像是来真格的,非花伟不嫁了,如果三年的异地恋也能坚持下来,那就算是真爱了,马度也没有反对的必要,想当年自己和川妹子……唉,不提了,说起来都是心伤。
马度摸摸她的脑袋,“好,都随你,不过要开心些,不要憋出病来。”
花炜去了澎湖,有人羡慕,有人伤心,不过还有一个人十分的高兴,那就是平安。没了竞争对手,他自以为有机会了,心里头高兴干活也有劲了,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在水泥抹成的便槽和地面上,然后就拿起扫帚卖力的清扫,弄得污水四溅。
黄子澄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扫茅房也能扫得这么开心,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飞溅的污水都落进他的嘴里了还浑然不自知,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痴症。
眼看着那污水朝着他流了过来,黄子澄连忙的去摸草纸擦屁股,谁知袖子里面却空空如也,竟然忘记带了。
“兄台!住手!你快扫到我身上了。”黄子澄慌忙大叫。
“呵呵……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黄子澄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无妨,兄台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在下没有带……草纸。”
平安大笑,“你手里不就是纸,你这不是骑驴找驴吗?”
黄子澄忙把手里的书护住,“这是书不是纸,你我都是读书人,怎么可以用书来擦……反正是不能用的。”似乎觉得屁股两个字不雅,黄子澄随口含混了过去。
“真好笑,你这岂不是在说白马非马?嗯,马先生说过的,不管什么白纸、黑纸能擦屁股的都是好纸。”平安的心情好随口给黄子澄掰扯,不过马度可没说过黑纸白纸,他说的是黑猫和白猫。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给你找一点能用的。”平安放下笤帚,到了厕所外面拿找一些干树枝递给黄子澄,“草叶子还太小太嫩,现在还用不得,现在只能用这个了。”
“哦!多谢兄台。”黄子澄接过木棒小心翼翼的揩了屁股,这才提了裤子出了茅房,往宿舍那边走。
就在去年他以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书院,对于这里他很喜欢,这里藏书阁里面有丰富的图书,甚至还有很多是珍贵的孤本;食堂有免费的可口的饭食,只要他说一声谢谢盛饭的大婶就会给他把饭盛得满满的。
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名师大儒授课,所学科目从前也是没有见过的,一下子就开了他的眼界受益匪浅,不过像是体育课、木匠课、他是半点兴趣也无。
看着满操场踢球的同班级同学,黄子澄觉得浪费时间,还不如到宿舍看一会儿书。因为从前没有学过算术课,得抓紧补上去才成,只要通过马先生的考试,就能直接进高年级了。
如果说书院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他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去年他乱议朝政建议把澎湖舍弃,免得倭寇来扰,不仅被先生训斥还被同窗嘲讽。
有一个叫齐泰的专门写了一片檄文斥他为“败国子”,尤其那些勋贵子弟看他极不顺眼,说大明的土地都是他们的父兄一刀一枪拼来的,自己这是糟蹋他们父兄的血汗。
先生给他看了澎湖的地图,才知道澎湖并非是他想象中芝麻绿豆大的小岛,而是个比琼州还大的大岛,堪比一省之地,要是随便就给丢了可不就是一个“败国子”吗?
罗先生却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即使一寸也不得舍。”
他意识到自己不对,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虽然先生待他如初,可很多同窗都待他不如从前,还好自己有书为伴才不寂寞。
“吱嘎!”他刚刚的要开宿舍的门,就见一人慌慌张张的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零碎,从对方的身上掉在地上,黄子澄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件是妻子给他缝得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