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会为自己的怠惰去寻找无数可以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或许不用自称就已经是懒癌晚期的卡尔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自然是很理所当然地留在原地,照顾那两个伤痕累累的“病号伤员”。
尽管他非常明白,停留在这满是半生不熟的翼手龙尸骸的地方,显然并不是多么安全的决定。血肉的香气总会吸引一些或许存在又或许暂时还不存在的掠食者,比如某些大型食肉类的恐龙,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
可是对此,卡尔也依旧表示自己确实是出于某种很明显的无奈的考虑,才会做出这种看上去并不算正确的决定。
一切的缘由当然是由于他那具孱弱的少年的躯体,不要说拖动那个轻伤昏迷中的剑圣,就算是抱着那只没有剩下多少完整羽毛的鹰离开这里,也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
甚至加上作为他无形的手脚存在的那些精神触须,也远达不到拖动一个成年壮汉的力量。
这才是他没有选择在此时舍弃这位剑圣的缘由呢,如果不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那么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而为了获取力量,这位剑圣大人则是必要的手段。
是的啊,只是手段而已。
卡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拥有学习武技的天赋,所以就算剑圣在他面前用出了那招超酷炫的搏命技能,他也没有半点渴求的感觉。天赋这种东西,总是束缚人类理想的最大障碍,但也是打破不切实际的妄想的最好的工具。
无论他是否能够坚持下来,锻炼体魄的那份枯燥以及付出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的失落,都将消磨掉他仅剩无几的作为新手的安全期。
他的时间非常珍贵,哪怕看起来是闲散且安逸的,但是他自己其实心里很清楚,那柄始终悬在他头顶上达摩克里斯之剑离他的头颅距离不过分毫。
所以在排除了返回王都窃取法术,以及向那位帝国第一剑圣学习武技这两条路之后,卡尔所能够选择的,也只有在这所谓神弃之地的地方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也就是贪婪的冒险者或者贪婪的外乡人经常会做出的选择,探寻失落于地下的古代遗迹。或者准确地来说,是探寻有着传说生物精灵血统的图斯兰人的古代文明遗迹。
这当然不是飞蛾扑火,大海捞针一样的行为。
为了防止自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寻找,卡尔曾经在卡兰的教堂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地翻阅过那些记载了图斯兰的历史的典籍。在那些浩瀚如同烟海一般的文字中,寻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蛛丝马迹。
毕竟,身为一个从文明社会中来,经历了堪称可怕的信息爆炸时代的外乡人,那些只是浓缩在预言和传说中的历史还是太过浅显了。作为历史记录者的那位神明一定是一个非常孤僻的家伙,因为那些哪怕是漫长的超过人类一生限度的时光,在这位神明的记录之下,也不过只有寥寥几行文字而已。
短小并不意味着没用,卡尔非常认同这个观点,因为很多时候,短小并不意味无谓的省略,而是精简了所有形容的高度浓缩,是最质朴的事件的本质。
“凛冬也曾赞美过,桑内加尔湖是祂无法企及的壮丽,就算神明也无法直视。”
就好比卡尔于历史文本中寻找到的这条线索,位于图斯兰境内的桑内加尔湖,拥有着就算是神明也无法直视的壮丽景色。
那么为何这湖拥有着这份赞美呢?一位自然神无法直视的湖,是否证明这湖本身拥有着与神明本质上不同的力量呢?再结合图斯兰人拥有着传说生物中精灵血脉的传言,以及图斯兰人的主流职业所使用的并非是神明所赐予的法术,其中所蕴含的可能性显而易见。
图斯兰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使用的力量,和所谓的神明显然没有多少关系,这份力量的源泉来自另外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神明也无法直视的桑内加尔湖。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卡尔自我的推断而已,毕竟他并不清楚记录历史的那位神明是否在历史文本中夹杂了自己的私货,又或者这位神明在记录的时候将很多自己道听途说的传言也夹杂进去了。
甚至连图斯兰的具体情况,也是他仅凭自己的联想推断出来的假象而已。真实的图斯兰人究竟是如何生活,如何战斗,这都被掩埋在了千年之前的尘埃里了,除了永恒存在的神明,真相永远没有人清楚。
但是,就算如此,这份可能也是他不能够放手的救命稻草了。所以,为了应对探索遗迹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危险,他也不得不留守在这位剑圣身边,以便获得应对意外和危险的武力加持。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这位号称帝国第一剑圣的中年男人,确实拥有和他的骄傲等价的力量,这是已经被完全证实了的事情。
缭绕着灰烟的火堆之前,身上糊着大片大片的褐色膏状体的剑圣终于醒来,然后面对那种浓重而又刺鼻的像是燃烧的粪便一样的味道,就算身为剑圣,也是难以忍受的。当然,他没有盲目地抹去身上的药膏,只是拧住了自己鼻子,然后满脸铁青地瞪着卡尔。
“这究竟都是什么玩意?”
“是治疗烧伤的药膏,我自己配的。至于你其他的伤,我并不太清楚你能够让剑上燃起火焰究竟是消耗了什么东西,所以我就没有配什么内服的药了。”卡尔盘腿坐在火堆前,仔细地给怀里几乎秃毛的鹰涂抹着和剑圣身上并不相同的膏药,“别看我年纪不大,实际上在卡兰,我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医师来着。”
撇了撇嘴,身为北地实际管理者狮子侯爵的师父的剑圣很想反驳,告诉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小孩,自己在北地并没有听说过卡兰有什么有名的年轻医师。但是他终究是忍住了,毕竟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坠时的那些擦伤和烧伤都以一种异常的速度在愈合。
这些不知名的膏药虽然臭了一点,但是确实很有效。
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一阵阵的空虚感,剑圣自然清楚自己用完那一招名为“天火圣裁”的秘传武技之后,会变得虚弱很多。但是看着卡尔怀里的鹰,他却并不觉得后悔。
他曾经教导过自己的那位弟子,“人要为了自己所爱的一切而挥剑,人生的道路也是由此劈开一切荆棘而斩出来的。”。而那只在卡尔怀里几乎秃毛的名为莉莉的鹰,就是他所在意的生灵,也是他不顾一切用出秘传的缘由。
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起码也有十年了。从当初偶然发现这只失去了父母的雏鹰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一份刻印在宿命里面的缘分。就算那个因为报恩而收下的弟子,也不曾拥有这份缘分。
“这是你的鹰?”察觉到了剑圣凝视的目光,卡尔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那只鹰,虽然现在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狼狈,但是显然这只鹰和那位剑圣一样,并不能仅仅以外表作为评论的标准。毕竟这只鹰可是硬怼了一群体型仅仅比自己小个十几公分的翼手龙来着,卡尔当时可是细细数了一下,那群翼手龙起码有六十来只。
“她叫莉莉,是我的同伴。”
似乎察觉了剑圣呼唤自己的名字,这只在卡尔怀里一直没有挣扎的鹰,突然引颈鸣叫了一番,大概是在对剑圣的呼唤做回应。
“你这眼神,难道说你是悲风的信徒?”怀揣着某种恶意,卡尔询问了一个剑圣必定不会懂的问题。本来他也并不期待对方会给出什么答案,但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冷漠随性的家伙,竟然还真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没有信仰的神明。或者说,正是因为我没有信仰的神明,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想表达什么?和我说这个,是因为你觉得我有什么常人所不具备的才能,所以想要传授我一点防身的技巧?然后考验一番,收我作为弟子?”用略带鄙夷的口吻嘲讽了一番这个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剑圣,卡尔并不害怕对方会恼羞成怒。毕竟他以后很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习惯这样的对话来着。
“啧,死小孩。”面对这样直接的嘲讽,剑圣有点猝不及防,然而他很明了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拒绝。虽然说他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告诫对方,神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着,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似乎是被驱逐出故乡的死小孩,显然也并不是某位神明的信徒。
不是神明的信徒也好,剑圣也不想因为这种扯淡的原因跟这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死小孩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毕竟他现在所帮助自己弟子做的这些事情,怎么看也像是站在了神明的对立面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在图斯兰这片草原上游荡,以免引起自己弟子和王都的彻底决裂。
这样算起来,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有可能远比他一开始估算的,要长许多。
“你有想过以后要去哪里么?”想到这里,剑圣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始试探那个死小孩的想法。
然而这种问题显然只能换到卡尔的白眼,以及毫不留情的嘲讽。
“当然是带你这个除了会武技以外一无是处的家伙去找水源啊,你之前跟着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剑圣保证,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欠揍的死小孩,如果不是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一定要让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知道什么叫做痛苦。
然而暴怒的他却没有发现,卡尔眼中闪过的一丝了然。其实就像剑圣是在试探卡尔一样,卡尔也在试探他,只不过剑圣的试探被卡尔发现了,卡尔的试探却藏在嘲讽里面没有被发现而已。
为了做好探寻遗迹的准备,卡尔必须保证面前的这个剑圣是真的需要自己来寻找水源,毕竟,河流所汇集的地方,大半都是湖泊来着。循着那些陈旧的地下暗河去寻找水源,和寻找桑内加尔湖,这两点其实并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