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妙如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屋子里有男人的声音,而且不只一个,她连被窝都不敢出,只能蒙着头继续睡。
外间的一张小几,被刘稷等人围坐着,他在一张纸上画着别院的结构图,同时进行着讲解。
“外围的弟兄打探的结果,宅院同曲江池相邻,位置是周边最好的,你们看,这里是主楼,临湖而居,可以看到三面风光,楼高十步左右,连岸基在内,大约在十三步上下,池岸周边全是权贵之家的宅邸,到了夜里,内池这一圈不会有巡兵,但是水面眼杂,很容易为人察觉。”
他画得十分细致,从后门一直到前院,每一处的长度、宽度、人手、布置都一一标注清楚,给人一目了然的感觉,图上作业是一个参谋的基本功,而观察和判断是他的长项,看到这张细致无比的结构图,陈金等人都是无比佩服,他们在周边转了三天,心里也知道哪些位置有什么,可是说归说,让他们这么画下来,那是万万不成的。
“曲江池这一段外面的城墙,没有合拢,是由芙蓉园来填补的,这是皇家园林,天子一年才驾临两次,里面的宫人加上守卫,一共三百余人,这种天气,全都缩在屋子里,没有人会出来,再说了,这里头也没啥可偷的。”
陈金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哄笑,刘稷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无畏,要知道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所窥探的,无论是虢国夫人别院,还是皇家园林,都是本地人仰望的所在,在这些安西汉子的眼中,浑如无物一般。
乾坑戍一百多号人,最初的那一批,除去回了西州的张无价,留在武功县的许光景,半开除状态的康老四,余上的全都在这里了,一共九个人,倒底是跟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连吐蕃人的赞普都倒下了,天下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有,天可汗。
刘稷就是要在这里,带着他们,撩一撩天子的虎须,和这些人,他可以说任何事,干任何事,而毫不避讳。
“现在问题来了,情况咱们都摸清楚了,要如何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来达到目地呢。”
刘稷在纸的那幢楼上划上一个圆圈,以示目标的位置所在。
“要求很简单,神不知鬼不觉。”
陈金盯着那个圆圈,沉吟着说道:“这些天,小的一直在他们府外,他们府中的管事,每天会在开禁时分出府采买,一共八人,三辆大车,所购的全数都是吃食,不接受外送,每一次要花去两个时辰,赶在中午前回来。”
“不接受外送,一是为了避免外人入内,二是掌握货源,以防以次充好。”刘稷点头称是。
“小的以为还有一点,方便做手脚。”
陈金补充道:“根据随行的弟兄们所见,他们只会固定到几家货商那里采买,大都位于东市,只有一样是在西市购得。”
“膻羊?”
“正是,明明东市就有上好的肥羊,可他们偏偏要去那里转上一大圈,否则根本就用不了两个时辰。”
“我猜是口味问题,东市的羊肉,肉质鲜美,是为了照顾达官贵人,却失去了它的本味,那几个胡人吃不惯。”
刘稷分析道:“连这么小的事情都照顾得面面俱道,只能说明杨国忠有求于他们,这二人的勾连,是杨国忠开的口,针对的究竟是什么呢?”
“西市那家羊肉摊,是一个突厥人开的,他家的羊场在扶风县,离着两天的路程。”陈金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铺子里没有,他们需要两天才能拿到新货?”
“也有可能,他们会换一家采买。”
“没那么容易,决定之前,他们一定做过比较,这一家是最好的,口味这种事,换了会很容易觉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险得罪贵客。”
安禄山的曳落河,岂会是好脾气?昨天夜里,刘稷已经见识过了。
“属下明白了,这事让他二人去办吧,不会有破绽。”
被他点到的是两个胡人,一个是突骑施人,一个是九姓铁勒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语言都与突厥人无并二致,正适合办事。
“下面是别院这边,从前院到中庭约为一百五十步,我们把主要的力量放在这上面,余下的六人,四人跟我进去埋伏,两人在外头接应,陈金你负责外头,等他们二人做完事,也归你调遣,两人盯着陆路,两人在水路上,准备好至少两条退路,在行动之前把路线趟一趟,不能只是纸上谈兵。”
刘稷点的四个人全都是会水性的,经过了他的特别训练之后,至少能做到潜水伏游,以及借助通气管隐藏,这是不容易的,有些人是怎么学也学不会,扔到水里就沉。
“行动在今夜夜禁之后展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惊动巡兵,如果一旦惊动了巡兵,就各依路线撤出,不要等待也不要停留,万一被捉住,都用事先记下的说法,只要不伤人,犯夜禁而已,不会被判斩刑。我刘稷在此放言,身隐囹圄的弟兄,我一个都不会放弃,会用尽一切方法解救,包括硬来。”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一齐点头应下,依照他的分排,各自下楼行事,刘稷看着那些画得有些乱的地形图,感觉不太满意,图上功夫退步了许多,在没有好的量器和工具的情况下,很难做到细致精密,只能将就用着再说。
房间里安静下来,刘稷把行动的细节在心里又推敲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大的破绽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日上三竿了,你还不愿起吗?”
杜妙如羞得面红似火,抖抖索索地穿好衣衫走出来,头都不敢抬,声音细若蚊蚋。
“奴奴昨日里睡不着,便想寻你说说话,没曾想你不在,就不知怎的,躺在那榻上睡过去了。”
“阿妙。”刘稷拖她的手:“你如今可是神仙姐姐,洗浴用得是一百钱一车的上好山泉,知道一斗米才几文钱吗?”
“奴没那么精贵,还是不要了吗。”杜妙如一听他说起这个就浑身不自在,一车水其实没多少,一天得用好几车,那都是钱啊。
“那怎行,除了水,里面放的可是鲜花瓣,这时节,一朵鲜花跟一朵银花也没甚区别,听闻宫里的贵妃也就这待遇,这样的水洗出来的身子,怎么好随随便便地钻入一个下人的屋子呢,要矜持,明白吗?”
杜妙如的脸色更红了,刘稷将她抱入怀中,闻着身上的香气,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艳遇,有些心猿意马。
“别着急,我说过要让你一炮而红,让那些权贵对你趋之若婺,又无法得到,你一定会享受这种感觉。”
“奴只想为郎君做些事。”
“那就好生练练那些曲艺,一定要精益求精,至少不能让人挑出刺来。”
刘稷心知不能再坐下去了,到时候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拍拍她的手说道。
“晚上洗干净了,在被窝里等我。”
杜妙如顿时就是一喜,刘稷赶紧补充一句,起身推门离去。
“你自己的被窝。”
这姐们怎么就学不会呢,说了多少次了,要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