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位故人啊,年轻时曾在军中做过谋士,名望颇高,后来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退隐”。
无风老头接着说道;‘有人说他归隐山林,有人说他云游四海,还有人说,他或许已不在这个人间。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说法终究是说法,时间久了,人们便渐渐将他淡忘,当年之事,也很少再提及了’。
宗武并未多言,他只是时不时点点头,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很明显,这个老头说的情形与师父凌云子有颇多相似之处,他不便随意插话。
“既是谋士之类的高人,其造诣应在兵法谋者之上,这与我的剑术有何关系?”。
宗武顾左右而言他,而无风也只是说他有这样一位故人,虽然与师父的经历有几分相像,但并不能就此断定是凌云子。
宗武记得,当初在凌云山时,师父凌云子就曾吩咐过:不得向外人提起凌云山,更不得提起他的名讳。
无风并未直接说出他那位‘故人’是谁,宗武也没有追问。
这个道理很简单:他们二人仅仅算是第二次见面,双方并不了解,此外,无风只是根据宗武的剑术来推测:他可能受过他这位故交的指点。
仅是推测而已,此刻还未将话挑明。
“既是前辈的故交,彼此间应颇为熟悉,若晚辈真受过他的指点,前辈应早就知晓了吧?”。
宗武笑道:“武学之道,博大精深,有些套路,看似有相似之处,实则细微之处:亦有微妙的差别,怕是您老看错了”。
宗武之言,再明白不过:他的所学所得,根本与无风说的那位故交-----毫无关系。
“千户大人言之有理,或许是老头我年事渐高,眼神不济,从千户大人两次展示的剑术来看,确实有几分相似,这倒是让我想起些往事”。
无风也叹息起来:“只是当年,这位故交曾托付要事,之后他却不辞而别,这么多年未见,也是偶有感触而已”。
托付要事?
难道,眼前的这个无风老头,也曾在军中任职?
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哎……,无风一声叹息,那长长的尾音拖得很长,如同这么多年,他经历过的世事沧桑一样,一言难尽。
“老头我原名叫吴风,也曾做过幕僚参与军中之事,当时与我的那位故交相约:取长补短,根据我二人所长,用毕生的经历---著书一部”。
咳咳,宗武身子微微一颤,心中不由怔道:若说方才的经历,还不能说明他故交是师父凌云子的话,著书一事则不是一般人可为、愿为的。
吴风?果真还是这个名字,外叔公的心腹护卫吴大哥,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不过,他才三旬之余的年纪,又是江苏扬州人,很小就跟着外叔公文泰,知根知底,可算半个文家人。
显然,这二人间并无关联,名字只是一种巧合吧。
往事既已被提起,吴风便再也停不下来。
“我的那位故交,善于兵法布阵,尤其两军交战所谋,而我则更偏于后方粮草补给、日常军中部署等,故此,我们二人才取长补短,有了这个约定”。
吴风叹道:“若真能将毕生所学所得著书而留于后人,也算不负此生,没想到我们二人一别多年,至今却再无相见”。
原来如此。
在凌云山时,师父凌云子可从未提起过此事。
不过,师父更擅谋略,尤其两军交战,这话倒是真的。
“吴伯,晚辈也曾听,但凡高人,往往举止不同于常人,既然你的那位故交不辞而别,想必有难言之隐,只是你们的约定……”。
宗武也是一声长叹:“太遗憾了,能有如此巨作者,极为罕见,但愿你们能再相见”。
这不劝还好,一劝更让老头难以自制了。
“可不是嘛,老头寻他不得,只得来这北疆之地,此处与鞑靼相近,一旦朝廷派人来战,或许,就有我那位故人的消息了”。
说到此处,吴风眼神中充满期待:‘我总觉得,他还会再来,两军阵前才是他真正的舞台,只要他出现,朝廷的大军就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末了,他特意说道:“于是,我就托人多方打听,那怕是一丝的希望,也总比就此作罢强”。
他打听军中将士,原来是为了这个。
怪不得老头来这荒芜不毛之地:他是在等他那位故交:此处距离鞑靼最近,一旦两军开战,打听双方消息,自然有诸多便利之处。
同样,若他的那位故人再来到军中,自然也不难打听。
如此,他们二人也就可再相见了。
宗武方才对老头的疑惑也渐渐打消:这么一说,老头来这里的目的,也就能说通了。
能耐得住如此寂寞,守得住底线之人,必是一个非同寻常之人。
当然,那采药、熬药、配药治病的爱好,也只是一种闲来无事的寄托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宗武决定:不妨再更进一步。
“前辈之举令晚辈钦佩不已,你我虽是第二次见面,年纪相差甚大,但林某我毕竟还在军中当值,接触的人自然能多一些”。
宗武起身来到吴风面前,信心满满道:“可否将那位故交的名字说出,晚辈也好为你打听一番,没准还真能让你们二人再见呢”。
很明显,吴风之前所说关于他那故交的事,已与师父极为想象。
现在就差一步----他的名字。
“千户大人的好意,老头我心领了,方才你说的对:从年纪来看,你们自然不会相识,而且……”。
吴风面露难色,刚才娓娓道来、说了一通,没想到这短短几个字的名字,却如鲠在喉,迟迟说不出口。
“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故交确有些怪异,他不愿意的事儿,别人是无法强求的,既然他执意离去,必不愿让人随意打听”。
哦,吴风急忙解释道:‘老头我除外,我们毕竟有当年之约,既然千户大人与此事无关,就不劳烦你了’。
此言一出,宗武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师父的吩咐吗?他老人家对他们同样说过:不必向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往。
若吴风将师父的名字脱口而出,反倒不真实了。
方才只有七成的把握,现在可以说是十有八九了。
宗武无法再问及详细:比如吴风那位故交的真实年纪,他与山东都指挥使的林啸义,还有礼部侍郎袁炜等的私交。
甚至,后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戎一昶,当年陷害师父之事。
这些,都已无法当面问询。
但就当年军中之事,后来退隐或云游四海,再到著书一部,皆直指师父凌云子。
此外,再看看吴风的年纪,还有他对师父名字只字不提的举止,就更能说明这一点了。
“哦,既是如此,那晚辈也只希望你们二人早日相见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宗武只得随意问了一句:“既是二人合著,想必,您的那部分皆已完成了吧?”。
早就听人说起著作兵书一事,后来师父凌云子也当面说过:有这个想法,只是条件还未成熟。
不知,这个条件还未成熟,是不是就少了吴风这一部分呢?
不管怎么说,师父的心愿,也就是他们三个弟子的心愿。
宗武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吴风是否完成他的那一部分,才是关键。
否则,见了师父又能如何?
“此乃我吴风毕生心愿,若我那部分未完成,何故要苦苦寻他呢?”。
吴风望望窗外,又是一阵感慨:“高山流水遇知音,这么多年了----难啊”。
夜渐深、睡意起,该歇息了。
聪明人间交谈,那怕所谓的‘推心置腹’,也不会像山野村民那样:几两老酒下肚,就连自己的十八代祖宗,都全盘托出了。
点到为止,多说无益:三份话,七份品。
如此交谈,才更有味道。
……
两日后,宗武当初派出的人,已如约来到无名山与他会和。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要将这几日打探的消息向宗武禀告,之后再秘密前去鞑靼驻军之地,为的就是真正了解敌情,同时,也对目前掌握的情况进行甄别。
最后,他们要去当地卫所例行公事,这是朝廷的旨意,毕竟当地衙门将士对鞑靼的作战手法----更为熟知。
同时,朝廷大军每次与鞑靼决战时,所用兵力、将帅,及兵力部署、后方粮草供给等,只有担当地威武衙门知道。
就此与吴风道别,宗武所期望的那场比武较量,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不过连日来,二人推心置腹、论道交谈,倒是真的。
“吴伯,朝廷公务在身,恕不能再与你老人家谈论古今了,相信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临别之时,宗武还不忘那句:“好好保管你那部心血所著,日后定能为我大明将士们所用,功德无量啊”。
很明显,宗武心意已决:回京后抽空去趟凌云山,当面向师父问询此事,若果真属实,那这位吴风自然不难见。
同时,想学他那出神入化瞬间移位的深厚内力,自然也就不是难事了。
“多谢千户大人,功德无量不敢说,只是老头我要拉下这张老脸,求大人一件事了”。
说着,吴风向一旁的两个年轻人挥挥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这是吴安、吴卫两兄弟,是老朽不成器的徒儿,论起来,也是我的侄儿辈,他们二人一心想从军,奈何多年跟着老朽,也不知外边的事儿,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吴风继续道:‘此次,我想千户大人带着他们长长见识,日后也会为朝廷效力’。
有事相托?
毕竟不是当年的普通军士,以宗武目前的地位,安排两个小小的兵卒,不是什么难事。
吴风也算是救命恩人,况且,他与师父似乎有非同一般的交情,无论怎么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跟着我,这个倒不难,只是要入伍从军,朝廷还有规制:什么军户啊,年纪啊,还有属地等”。
宗武面露难色道:‘即便他们入了军,也到不了我的千户所啊’。
误会啦,千户大人误会了。
吴风笑道:“入不入军倒无所谓,只要他们跟着千户大人见识见识,那怕日后再回到无名山,鞑靼再来犯,他们凭一己之力,也可以上阵杀敌”。
“千户大人,实不相瞒,我们两兄弟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千户大人您了,连军中将士如何操练?如何杀敌?甚至听说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我们都未曾见过”。
这时,那个叫吴安的年轻人傻笑道:“那怕是远远的看一看,心中起码也有个底,日后在与鞑靼交战,我们也就不惧了”。
不用说,这二人有吴风这样的师父,自然有些身手,不过见识确实少了些。
“原来如此,这个不难,到时本千户随便找个理由,让你们看看就行”。
宗武向眼前两个年轻人赞道:“勇气可嘉,若我大明子民个个如此,何愁敌军不灭?”。
“那就说定了,就以两月为限,让他们二人见识见识,起码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吴风一脸期望:‘日后再与鞑靼开战,那怕让他们二人带领附近猎户们,为朝廷大军备些粮草或带路什么的,也起码知些规矩,多少也能出点力’。
“另外,他们二人,这辈子都没去过京城呢”。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千户大人此次身负朝廷重任,他们二人这样跟着,多有不适,不如让他们先到京城一带,约定一个地方,待大人办完差事后,回京再见如何?”。
吴风一脸笑道:“我在衙门里还有些熟人,他们路上所需之物已备好,就等千户大人发话了”。
如此倒也省事,宗武此行总共十人,突然多出两个人来,总感觉怪怪的,他们先去京城,倒是省事了。
“多谢千户大人,我二人一切听凭大人吩咐,唯大人马首是瞻”。
吴安、吴卫立刻上前拜道。
大男人出门,也不便婆婆妈妈准备一番:一个包袱、一匹马即可。
上路吧,京城再见。
……
告别吴风,下了无名山,宗武等一行直奔鞑靼驻军方向而去,他们此行目的只有一个:深入敌营,刺探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