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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无名山(上)

    漠南,荒野之上,阵阵寒风掠过,枯草干枝随风微微摇摆,时而发出阵阵“嘶嘶”之声,与风相伴,低沉而又规律。

    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冰河,冰面已被杂草碎叶所遮,连同风沙漫过,脏兮兮的,丝毫没有半点生机。

    沿着冰面南下十余里,一座高山迎面而立,弯曲的小河只得再次分流沿山脚而过,换做春夏之日,涓涓细流倒是为这巍巍青山增添几分生机。

    只是此刻全无那般景象:山脚之下,也无非是多了两条脏兮兮的冰面而已。

    一条弯曲小道,沿山道而上至山腰处可见一块平坦之地,周围有土坯相围,倒是个不错的遮风挡雨之处。

    平地西侧一口小小的水井,上面一个原木轱辘,轱上条条绳索环绕,缠的规规矩矩、丝毫不差。

    井口颇深,足有数丈,或许要通到山脚的河底之中。

    深井之下一汪清泉,若是换到炎炎夏日,那便是清爽无比,不过在这寒风卷地之时,倒成了一股热流:不会结冰,似乎还会冒着丝丝热气。

    果然,此处有生机,定有人居住。

    水井东侧几间草木矮屋,屋顶一支细细的烟囱迎风而上:细细青烟升起。

    草木之屋,自是简易无比,但在严寒冬日、山野沟壑之中却显得格外温馨、柔和。

    木屋之中,一位老者正悠然坐卧于木椅之上,院门一侧安着木炭盆,盆中木炭烧的正旺,阵阵热意,与窗外冰寒之空,判若两景。

    隔壁屋中两个年轻人正围着火炉,铁棍支架,炉上一个黑色砂锅,锅内熬着草药,炉火旺旺、药味浓浓,不大会儿的功夫,气味飘得的满屋子皆是。

    “师父,按照您的吩咐,药都熬好了,今日还是之前的剂量吗?”,一名年青男子起身禀道。

    老者并不所动,只是轻轻捋捋胡须,微微点点头,青年男子立刻领会,将药去渣留汁,而后便向侧屋走去。

    “这位小哥,我的伤已痊愈,这药?就无须再服了吧?”,见青年男子端药过来,床上所躺之人立刻起身相迎,看着浓浓的药汁,却立刻皱起眉来。

    “这我可管不了,小的只听师父嘱咐,师父说服下便是服下,若你不从,找师父说去”,年轻男子端着药碗,唠叨几句,放下药碗才怏怏离去。

    “大人只是肌肤外伤痊愈,内伤波及脏腑,还需调养几日,这药还是喝了吧”,老者见状便微微劝道,只是他的神情依旧那般悠闲。

    这位别人称作“大人”的男子只得乖乖端起药碗,如同饮酒一般,“咕咚、咕咚”几声便饮尽,脸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众人一直牵挂的林宗武--------北征那支‘奇兵’的统兵百户,正六品的“林大人”。

    放下药碗,宗武便再次躺在床榻之上,连日以来,当初那个场景一直在脑中徘徊:自从向耿攸军领命之后,那支‘奇兵’北上……

    一切还是要从他与那三百弟兄、吃下棉被中所裹熟肉、喝尽仅有三杯的温酒开始说起。

    ……

    当初,宗武所率之部,皆是敢死之士:个个身手了得,人人忠勇异常。

    为营造大举进攻之势,他将三百人的兵马分六部,每部五十人,各自由一名总旗率领,作为唯一的百户,宗武居中调度指挥。

    草木山野之中,短短几句阵前鼓舞,只听一声令下,六部人马纷纷从各路杀进,敌军不明情势,所派五千之余的兵马迎面而上,只因山野地形所致,也只得分批推进。

    片刻后,只见最前一匹战马之上,宗武腾空而起,手中利剑闪过,直扑敌军头领,寒风下,一道身影随风而袭,一阵令人瑟瑟发抖的杀气不容置疑。

    霎时,敌军一名头领身首异处……

    “杀……”,宗武再次一道指令。

    寒风所过,草木山野间,只有道道热血喷下,融化在多日的积雪上,成了一道特有的“红白相间”之景。

    片刻后,寒风再起,两方人马厮杀一处,随着敌军后援兵力的增援,敌我已混在一起,很难分出彼此。

    正如宗武当初所说:即便只剩一臂,也要将敌斩首-------绝不退缩半步。

    数番强攻之后,三百热血男儿,手中利刃处早已崩缺,臂膀再也无力,只是最后那股气力,也要换的敌军一命。

    良久之后,鞑靼部接到撤军命令,只因前方阵前失利,军心已乱。

    他们身后留下的,只有那悲壮的伤残……

    此战,敌军折损两千余人,而宗武所率三百之众,所存活下来的,已不足十人。

    确切的说,连同宗武这位百户在内,只有‘七人’:另有一名总旗,五名军士。

    似乎这个数字可看做一种巧合:能在数千敌军中存活下来:这‘七人’,皆是“奇人”啊。

    “还有活的吗?有气的兄弟,说句话……”,宗武拼命在横七竖八的尸首中翻腾起来:很好辨认,敌军将士兵甲着身,而他的三百兄弟皆是便装布衣……

    寒风下,望着血肉模糊的伤亡之躯,宗武突觉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力气……

    在两军主力对决之时,吃了败仗的鞑靼各部,只得后撤数里,大多头领去营帐议事,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次日午后,敌军再次后撤百里。

    晌午时分,几个身影、连同两辆无蓬马车远远走了过来,所行之人一身布衣,身材异常魁梧,众人外套兽皮成衣,手执铁叉、弓箭,步伐沉稳有力,极为有序。

    再看看马车之上:野猪、红崖羊,还有数只雪兔……

    不用说,这是一群猎户。

    敢在这冰天雪地里觅食,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世道不济,这些人不愿落草为寇,只得趁着冬日积雪寻道、猎物足迹,三五青壮年结伴而行,打些猎物:肉可食,皮可做衣,亦可相售。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为了生计,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这冬日出没的山兽财狼却是难得的好猎物。

    原本以为今日又是收获颇丰,不料想却在半道遇到这样一个场面:一个比捕杀猎物更令人触目惊心百倍、千倍的场景。

    对于漠南眼下的战事,这些猎户并非不知情,只是连日来,两军迟迟不开战。大家皆以为就此罢休。

    况且此处距离耿攸军部扎营之地百里之远,即便开战,也是两军阵前,不会来此。

    没料想,阵前东北方向百余里的山野之中,却成了战场之一。

    倘若换做平时,这些习惯捕获豺狼之人,或许会从这些尸首中觅些财物来: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这年头,要想发横财,就的有大胆,更要将心“横”下来。

    只是今日的场面确实大了点……

    血肉模糊,无法一一核实,只是敌我不难辨认:莫说外貌之异,仅是着装:鞑靼部敌军兵甲在身,而我大明军士皆是布衣。

    “英雄啊,寥寥数百将士,竟能杀敌过千”,为首的猎户急忙吩咐众人:‘弟兄们,快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末了,他补充道:“听仔细了,是救我大明的军士,若是敌军还有苟活的,就给老子一叉子下去……”。

    “大哥,你看,这里有腰牌”,一名猎户举着手里的东西向众人道:‘此人,还是个百户呢……’。

    “快,将存活的英雄抬到无名山,找无风大师,马上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