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阴云密布,寒风卷地,空旷山野之中满是萧瑟之意,路上行人罕见,天空鸟雀已销声匿迹。
若是在往常,人们往往便可回到自家屋中,烫一壶酒或弄两味小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说笑笑间便是一日的普通光景。
但此刻对于正当差的罗氏兄弟而言,则是个备受煎熬之日。
迫于这般鬼天气,他们只得远远的跟在那名中年倭寇之后,若非万般无奈之下,谁会来这荒山野岭之处?
这大概是他们办过最为倒霉的一件差事了。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罗氏兄弟立刻发觉迎面而来的寒风刺骨般袭来,没有了山体与树干的阻挡,两个小小的身躯顿时举步艰难。一阵风沙吹过,二人只觉双眼一阵干涩,急忙用手作挡风状。
……
“兄弟,我不会是看错了吧?”,罗英指着前面惊呼。
罗勇心中一惊,他定睛一看:前方果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主意本为樊知县所默许,对此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原本就是个冒险的做法。但人毕竟是在他们眼皮下走丢的,当差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这等差错。
据此,二人商议着:“继续追上去,务必将此人重新押回大牢,半途而废不是他们的风格”。
县衙中,樊文予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今日衙门并无公事,但这位知县大人却心事重重,眼下这流寇之事比以往任何一件差事都更为棘手。
轰动一时的搜捕流寇大案终于落下帷幕,若论功行赏,除了统一部署的布政使吴绍然以外,自然要属他这蠡县的知县了。
原本一件颇为理所当然的好事,却因邹家命案的差错,如今只能寻思着功过相抵,心有不甘之下,樊文予决定继续冒险:若此次能成功,那便是“功”大于“过”了。
沈尘一如既往当差,他不时焦急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看着架势难保雪花飘落,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却因这倭贼之事闹得片刻不得安宁,若是罗氏兄弟有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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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空阴云渐渐散去,朔风初停,耳边再无那般刺耳之声,但寒气逼人之势却未见缓减。
在一个三叉路口,罗氏兄弟徘徊许久,奈何依旧没有见到那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身影。最后他们只得选择分开而行,次日凌晨在此会和。
若再无消息,那这次的差事就真的要办砸了。
枯草荒林后,可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冰河,冰面间隐隐夹杂着一些干草,呼呼寒风之后,不少细草枝已被折断,七零八落的躺在哪里,十分的凌乱。
山脚下一个叫小南庄的地方,村中人口不足百人。由于此处地势偏僻,周围再无其他相邻村庄,一般人对此并不了解,除了那些在此地有沾亲带故之人,往日里很少有人专程来此。
与大多数村民一样,此刻小南庄家家户户正忙着张罗饭菜,其中不乏一些家户提前开饭,全家人一起围在小木桌前,红红的柴火、热热的饭菜,普通的山村,普通的日子。
小南庄村东头住着一户裴姓人家,裴家老头膝下无子嗣,老两口商量着想领养一个孩子,但因小南庄地势偏僻、出行不便。多年来,虽有热心亲戚老友极力撮合介绍,但终究无人应承此事。
时间久了,这裴老头便对此事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但说来也巧,几年前的一个夏日,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小王庄,说是此人愿认他做干爹。
干儿子?年迈的裴老头两口对这个“儿子”还算满意:年轻人看上去长得还算精神,见面后就行参拜大礼,嘴里这“爹娘”称呼倒是喊得真切,不过之后便很少说话。
裴老头听他远方亲戚所说,这个年轻人祖籍一带遭了水灾,一场大水之后,村中房屋片瓦不留,家中爹娘没了音讯。后来听说裴家的事后,便主动来小南庄。
认了人家当爹,他便也要跟着姓“裴”,年轻人说之前他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便改名为“裴四”。
落脚小南庄后,裴四便开始努力做好他的本分:又是打扫院落,又是修葺房屋,如此倒是像模像样,对其他村民倒也颇为友好。不到半年的功夫便与这里的人达成一片。
后来邹四说自己想去外边闯闯,做点小买卖什么的。此举虽不符裴老头的心意,但裴四态度非常坚决,无奈之下,裴老头只得同意了他的这个决定。
如此一来,裴四一年之中十有八九的日子在外跑,只是如遇大的节日之时才回小南庄呆几日。
不过他每次回家都能给裴老头两口带回一些米面和衣物来,走的时候还能留下几个大钱,老两口常年在小南庄,并无什么开销,裴四时不时的供给便够他们一年吃喝了。
出门在外的裴四并未忘记四邻右舍,每次回村都会带些小零食、小玩意给村中的孩子们,数年以来均是如此,他反倒成了人人口中的“好儿子”。
不过这“好儿子”却在前几日的春节时未见人影,裴老头等了许久,但终究还是没有盼回来。
对此,一向无甚话题的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闲话这东西,只有在说别人的时候才有其中的味道,一旦事情摊到自己的头上那便立刻变了味。
这不?村东头的裴老头老两口整日足不出户,为的也就是图个清静。后来他的妹妹捎话来,要请二老到她家那边去住,裴老头身边就这么一个亲人,平日里两家就处的不错,他也就答应了。
临走之时,裴老头嘱咐村民:若是裴四回来,就托人给自己妹妹这边来信。
这邹四不是别人,他便是刚从县衙大牢里跑出来的流寇,十人中的头领。
或许起初他的出现就是一个意外,之后便是无数个意外伴随着他,这次也不例外: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裴四回来了。
这位裴家“好儿子”一如往日般少言多笑,不过这次似乎狼狈了许多:一身衣服破旧,脸上满是伤痕。
好在此刻正是晚饭时分,村民们都在屋中吃饭,房屋坐落分散,自然无人在意一个身影在夜色中悄悄进村。
小王庄村东头的一个小院里,裴四刚刚进院便将大门拴上,如同从未打开过一般。
从屋内陈设来看,应是出远门的迹象,裴四便知晓老两口去了他们唯一的那个亲人家,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头钻进自己屋里,开始翻腾起来。
“¥%&*%”,屋内传出的声音,裴四重重的坐在地上,如释重负般的说了几句,大致意思就是: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其他村民家的热闹劲似乎与这里无关。
一个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夜幕下的小山村显得格外安静,长夜漫漫,人们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无非就是说说话、串串门,兴致颇高者便可热壶老酒三三两两小酌一番,几杯热酒下肚,体内的寒气便一哄而散。
“我们岛国小,物资少,所以这才打起了邻国的主意,方法简单而粗暴:就是抢、夺、掠,实在不行就破坏掉。
我们的思路也很简单,主要就是靠武力,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次打不赢换个地方继续打。”
……
裴家小院的里屋中,裴四正在用本地话回答着仲逸的问题。
刚出牢狱之时他便对此颇为怀疑,不过在精心甩掉罗氏兄弟后就以为万事大吉,谁料想仲逸的出现始料未及。
牢狱之时已身负重伤,今日拼命赶路,裴四连恢复体力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这次他们的“天皇陛下”也不保佑他了。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或许还没有做好自尽的准备,裴四只得先回答仲逸的问题。
当然,作为在大明生活多年的流寇,裴老头的“干儿子”裴四还在心里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这位大人,小的虽说岛国异类,但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裴四瘫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哀求状:“来小南庄这么久,干爹干娘对小的视如己出,这次回来未见二老,就想着能不能再见他们一面?”。
仲逸冷笑一声,一脸不屑道:“你觉得此话可信吗?”。
裴四继续哀求道:“那照大人的意思,小的只有死路一条?若大人能放过小的……有好处孝敬……”。
说着他立刻双手刨土,之后便揭开一块木板,一只箱子出现他面前。
裴四满脸堆笑道:“大人,这是两千两,只要放过小的,这箱子都归你了”。
仲逸微微转身道:“哦?怪不得贼心不死,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样子你惦记的东西何止这些?”。
裴四这次真的要“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