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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不信治不了你(下)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大堂的衙役们有些背不住了。但偷懒的念头是断断不能有的别的不说,连文博远这样的年纪都扛得住,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而他一个副都御史的头衔更是无法令人说个不字,谁也不会例外。

    “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不会太晚,现在只是刚刚过晚饭而已”。

    文博远向年轻的衙役们打趣道“老夫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连着熬着几个大夜,也不在话下”。

    确实不算晚,只是忙活了大半天,困困的感觉早就袭上心头。

    “大伙若是觉得困的话,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保证听后精神十足”。

    程默胆子大了些,试探性的问了文博远一句“文大人,不知这个提议是否可行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文博远对这个仲逸的跟班印象很不错小伙子机灵,心眼也不坏,细说起来,之前在翰林院时也见过几次,算是老相识了。

    “嗯这个提议不错,老夫也想活动活动,就听听你的故事”。

    文博远本就是个喜好热闹的老头,看在众人确实有些疲惫的份上,程默的这番好意,当然不能驳了。

    樊文予与仲逸对视一眼,不由的耸耸肩程默这小子是越来越上路了,当着副都御史的面,都能讲出故事了。

    才从后衙回来的曹知府和冯三保听到此言,毫无半点反应故事不故事的,关我们鸟事

    同知通判这些人,连同堂下的衙役们更没意见要么是为拖延时间,要么是为看热闹。

    拖延时间无非想耗掉这位老御史的精力,最好能一直耗到他离开大理府,或者等布政司、按察司的人来。

    而衙役们则纯属看热闹的心情,别无其他。

    咳咳,得到特许的程默竟走到堂上,就在文博远一旁,这个位置他可是第一次有此殊荣。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叫小雁村的地方,这个村庄因地势很偏僻的缘故,一年到头来很少有外来人到他们村,本村的村民也很少到村外去,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平日里大家伙相处的十分和睦,逢年过节村人一起聚在一起吃喝,若是谁家忙不过来需要帮忙什么的,甚至都不要言语一声,得空的人家就会主动上前帮忙,也是那种不计任何报酬的”。

    程默很快进入状态,他望望一旁的惊堂木,若不是一旁坐着文博远,他还正想拿起来重重拍一下。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至少是个意外,这一天傍晚,有两个陌生人进了小雁村,这是两个猎人,一直追着猎物跑,不知不觉最后就到了这个村里”。

    程默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看头,这一点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位大哥,你倒是快讲啊,那两人来到村里,到底做什么了”。

    堂下衙役班头听的入神,不由插了一句是偷了谁家的鸡还是进了寡妇门。

    闭上你的臭嘴,一旁的同知说了一句,那班头这才急忙跪拜道“文大人恕罪,小的只顾听故事,真是一句无心之语”。

    没人理会,也不是存心冒犯,权当是一个插曲而已,可以接受的那种。

    “偷鸡你以为人人都有鼓上蚤时迁的本事寡妇的门你也敢进亏你想的出来”。

    除渲染气氛,程默这现挂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强,随手一个意外,立刻能加到他的故事里。

    插曲之后,他继续道“这两个猎人到小雁村,这一夜,村里很多人家丢了银子,马牛羊被部被赶了出来,圈到村口一块简易栅栏围起的空地上。

    也许大家会问了就凭他们两个人,就能这样视若无人的将财物拿走,那么多村民都是干啥吃的”。

    自问自答一句后,他继续道“村民们软弱啊,猎人手里有大刀,有弓箭啊,这二人长得魁梧结实,还带着两只猎犬,长长的牙齿异常锋利,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次日,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一大早村民们被叫到了一起,这二人向他们讲出条件他们要留在这个村里,要成为比族长还要权利大的人,可以享受最大的房子、最肥美的鲜肉,还有最漂亮的女人”。

    “这就是强盗嘛,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他们两个恶人”。

    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得到文博远默许后,时不时也有人插一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二人得逞了吗”。

    这下好了,故事暂且不说,所有人都成听书的了。

    程默摇摇头你们都说错了,这二人既没有得逞,但他们二人也不是由村民杀死的。

    卖关子,这小子也确实胆大,在副都御史大人面前也敢卖关子,仲逸不言语,樊文予倒是听的入神,似乎真的很享受。

    文博远最是悠闲,一边听着,一边还自己捶着腿,很有节奏的样子。

    “闲话少手,言归正传,话说那二人还真做了小雁村的大王,每日好吃好喝享受着,可惜好景不长,因他们砍掉了村口那颗大树,说是要做一套最好的桌椅。

    据说这棵树的年头相当之久,都不知被传了多少辈,被村民们视作神树”。

    程默感觉渐渐起来“那神树可是了不得,被砍第三天竟又长出来了,那两个恶人还真是恶,他们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又将树砍掉了。

    这一夜,其中一个恶人终于得到报应半夜口吐鲜血,浑身哆嗦,一直到了第二天才停止,但人已经不行了,过了两天便一命呜呼。

    说来也怪,就在恶人死了当天,那颗大树又长了起来,这下可吓坏了存活的那个恶人,他急忙骑了一匹快马,请来一个巫师,这个巫师做了很久法事,说是请来了邪神,专门用来对付神树”。

    越讲越邪乎,连邪神都请来了,这种虽谁都没有见过,但类似的神话故事由来已久,大家听得却越来越有劲儿。

    “那后来呢是神树厉害,还是邪神厉害”,堂下又是一阵异动。

    若不是这个故事另有深意,以文博远的脾气秉性,是断断不会准许程默这样胡闹的。

    刑狱之事,本就极其复杂,在民间也早有流传什么审河神、审石头,甚至让死人开口的也有,很多人即便没有亲历,但一定听过。

    有些事儿,听的多了,也就渐渐的信了,至少,不会排斥。

    “后来村民们祈祷,诚意感动上苍,天庭专门派了一位神仙前来主持公道,但是那恶人在邪神的蛊惑下将所有东西还给了村民,并离开了村子”。

    程默讲到关键之处,总会配有他的肢体语言,那叫一个夸张,简直手舞足蹈“当那位神仙到时,那恶人便矢口否认,村民们不敢作证,另外一个恶人早已死了,邪神便以为他们可以死不承认”。

    故事的真意也就慢慢显露出来,对堂上的几位大人来说这才听出了重点,而堂下的衙役们听的入神,那里能管得了这么多

    “哐当”一声,惊堂木响起,众人为之一怔。

    程默将故事推到极致“只见那位神仙轻轻拿出一只白色玉瓶,在空中旋转一圈,隔空传音,声音清晰再现,那两个恶人的对话我杀了九头牛,你才七头,打伤几人、偷盗多少”。

    “死人也能说话这也太神奇了吧可是他们还是不承认怎么办”,堂下的衙役已彻底被这个故事征服了。

    程默淡淡一笑“呵呵,这位兄弟,你就很有恶人的潜质嘛,不过那个真恶人、连同邪神,因拒不说实话,最后变成两块黑石人,跪在村口的大树下,以此来赎罪”。

    “哦,原来是这样,活该”。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但大家却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表演即将结束,程默叹口气道“那两恶人虽恶,但毕竟没有杀人放火,后来也能懂得收敛,本是罪不至死的。但心存侥幸、欺骗上天,最后落个石人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走到堂下,衙役班头向程默端上一杯水,他知道文博远很赏识这位无品无官的跟班,趁机巴结一下也是极好的。

    这个故事勉强还确能说的过去,大家的劲头确实提高不少,一杯水是程默应得的。

    确实好多了,就连曹知府和冯三保都觉得精神许多反正就是个故事而已,难不成真有死人开口说话的

    樊文予和仲逸玩笑一句“仲大人,你这个跟班真是太厉害了,能不能借到我府上一段时间”。

    仲逸笑道“当然可以,若是他愿意的话”。

    程默才喝一口水,急忙耸动着喉咙道“樊大人过奖了,小的这点本事都是仲大人教的,在翰林院伺候仲大人还行,若是到了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那一句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衙役们又是一阵大笑。

    曹春没有笑,他心里一阵嘀咕早听说樊大人与仲大人交情不一般,现在看来远不至此,连下人都可以如此轻松开玩笑,绝非一朝一夕的积累。

    冯三保嘴角上扬,脸上那不屑的神情依旧不可一世竟弄些耍猴的把戏,还什么翰林院侍读学士、都察院的佥都御史

    啪,再次一声惊堂木声起,是文博远拍的。

    “威武”,衙役们这次确实精气神足了不少,都要将自己当做是都察院的衙役了。

    官是官,吏是吏,对衙役们而言,爱谁做这个四品知府,他们的日子照常过,他曹春人头落地,又关我们什么事儿

    “戏说戏说,大家不必当真,言归正传”。

    文博远这个言归正传,不少人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故事里头。

    曹知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那些围观的百姓,还有那封书信,连同你插手盐务之事,这些年,你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又眯了多少银子。

    文博远郑重其事道“歇息也歇息了,故事也听了,你是不是该招点什么呢

    曹春上前一步,尽管十足的毕恭毕敬,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无赖之语“文大人,该说的下官都说了,朝廷律法在上、文大人在上,该怎么处置,下官绝无半点怨言”。

    后衙的茶水白喝了,故事也白听了,知府就是知府,城府之深绝非可目测、尺量。

    文博远没有理会,他转而向冯三保道“你呢老夫已派人去过那个大空寺,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你们这样做,好大的胆子”。

    这位老御史言语间也随意许多,只是对这个冯三保依旧充满不屑“一个散官,竟敢屡屡勾结盐商,胡作非为,将朝廷律法当做儿戏,谁给你的胆子”。

    这么一说,冯三保终于忍不住道“文大人,我敬你是都察院的老人了,但你若想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来压人,还真不好使”。

    末了,他大言不惭道即便你们都御史大人来,也不敢随意向我这样说话。

    樊文予立刻上前道“放肆,怎么和文大人说话,信不信本官现在就办了你”。

    冯三保并不为所动,他依旧傲慢道“樊大人好大的口气,那你倒是办啊,大空寺怎么了谁插手盐务了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这绝对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得到准许后,仲逸缓缓来到堂下,围着曹知府和冯三保走了几圈,不远不近的距离、规律的脚步声。

    堂内一片安静,除了仲逸不高不低的脚步声,曹春低下了头,随着仲逸的节奏,他的头埋的更低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这位四品知府在自己的大堂上开始哆嗦起来。

    冯三保并未哆嗦,但表情也渐渐的变得不自然他与这位大人不熟,但有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令他有些喘不过起来、异常难受。

    当然,做贼,总归是有些心虚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趟大空寺,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仲逸说完这句,那两人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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