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的,过得可真快。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大多人已各自向家走去,准备请客吃饭的也早已定好酒楼饭庄,只等主客一到,立马就可开怀畅饮。
樊文予站了一天,来到大空寺院中又转悠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众人向盐课而去。
吃了不少干粮,姜军和蔡一书觉得身上力气大了许多,肖大可不言语,只顾低头走路,大家都无比钦佩这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走路的速度,依旧嗖嗖的快。
刘通跟在后面,默默的踩着樊文予的节奏,心里简直要哭爹喊娘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还落的一个被嘲笑的下场。
什么干粮今晚连晚饭都省了,直接开喝
樊文予走的速度确实不慢,但文博远似乎比他还快,他们一行来到盐课衙门时,却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
衙役的灶房前摆着一口大锅,桌上还有不少吃食,看不太清,透过火光似乎能看到冒着的阵阵热气,这是要开饭的节奏。
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不是盐课衙门的衙役,一身布衣显得格外瞩目,竟将夹杂在一起的衙役们都给比下去了。
“大家不要急,今日是朝廷都察院文大人请客,慢慢来,排成一队,人人都有份”。
负责召集这些盐户的是班头小墩子,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勺,常常的木柄,如同一根指挥棒,很有节奏的样子,颇像那么回事。
为首的林大团说了一句我代表诸位盐户兄弟们,谢谢文大人、谢谢仲大人了。
饭菜不错羊大骨肉管够,还有鲜羊汤,听说是准备不少酒的,只是后来知道盐课们有个限酒的规矩后,文博远这才吩咐人只是象征性的搬了这么几坛。
盐户门确实有福了,先是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大人请大伙吃饭,如今这位可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太难得了。
青石桥的豆粉确实不错,文博远的晚餐吃得很少,请别人酒肉,自己却依旧异常简单,连作陪的人都佩服的不得了。
樊文予才回到盐课衙门,却被告知知府衙门派人来请,都查院的各位大人,连同盐课提举司的仲大人一起赴宴。
这是要还人情的节奏,文博远称自己年事已高,就派樊文予带着都察院的几人一同前往。
至于仲逸这个提举,自然要留在盐课衙门了。
文博远说一不二,无人敢有异议,仲逸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故交,行事风格颇有几分相似,从盐户们脸上的热情就能明显看的出来。
白日里,大家在盐井边的空地上聊得不错,如今这顿颇为难得饭菜更是让所有人难得不开心盐户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知府衙门的曹春今日心情格外七上八下,忙的不行、累的也不行,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主儿,连稍稍消停一会儿的功夫都不敢有。
不比盐课衙门,曹春知道自己的口碑如何,都察院的人来了,自然不敢将所有留在知府衙门中。
出了衙门向南,不远处就是一个酒楼,二楼有包间,很不错的那种,据说曹春从未来过这里,但今日要破例了。
“樊大人,诸位大人,今日曹某在此略备粗茶淡饭,各位一路辛苦,我们大理地处偏远,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大人的,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见能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曹春也就开始说话了“文大人年事已高多有不便,改日有机会在当面赔罪至于仲大人嘛陪文大人的事儿最重要,我们都在大理,有的是机会”。
这开场白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索然无味、却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反感之情,好在这样的场合,这种话总归是有一种万能的作用,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大多人间是初次见面,彼此酒量还不是很清楚,自然是要试探一番了。
“樊大人,下官知府衙门同知请了”。
知府曹春之后,其他人纷纷向樊文予那边而去,挨个的敬酒。
来者不拒,不得不说这才是樊文予一个极大的优势若论酒量而言,远远可以超过他的站功。
喝酒天分这东西,他打小就有,到了蠡县是如此,到了刑部也是如此,樊文予对此很自信。
曹春身边的人才刚刚落座,樊文予递个眼色,他的随从也纷纷站了起来,自然又是一番频频碰杯之声。
桌上饭菜谈不上有多好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没有太过瞩目之味,但做的还算精致,很容易入口那种,但远远比不上盐商的排场。
中午没吃干粮,但此刻似乎也不急着下筷子,樊文予不由默默微微隆起的腹部,对着饭菜,只能微微摇摇头同样的吃喝,为何仲老弟就一直不见发福呢
真正的喝酒从来不看饭菜,一旦气氛搞起来什么都是其次的了,曹春这个分寸把握的很好,微微醉意起,他便缓缓向樊文予靠近些,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
“听说樊大人去了趟大空寺怎么样,抽到根什么签”。
都是正四品,曹春却一直在樊文予面前摆出“下官”的姿态,毕竟人家是从京城来的,理应如此嘛。
碰了一杯,他还不忘说一句“那里的签很灵验的。尤其那个功德箱”。
呵呵又是功德箱,仿佛去了大空寺不向箱子里扔几块银子就说不过一样,这银子最后都去哪了呢
樊文予笑道“托曹知府的福,本官抽的是上上签,至于灵验不灵验,暂时就不知道了”。
说起灵验,那恐怕就要过些日子再看了。
曹春眯着眼睛,一副“当地人对外地人”的提醒“灵验当然是灵验了,大伙儿都这么说,不过,还的请那里的大师给算一算”。
不是“志趣相投”,便是投其所好,这位知府简直就是个万花筒四品官做着,酒喝的不错、挂似乎也算的不错。
见也是个“心诚则灵”的人,樊文予也来了兴致“哦倒是见了个大师,不过好像是解读签文的,说了几句,不知算不算”。
众人喝的正起劲,这边两人谈的也正起劲儿,樊文予今日去大空寺是带着一帮人去的,这个消息自然瞒不住,曹春知道也不足为奇,能这番提醒倒是有些意外了。
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么久,樊文予也知道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才行“照曹大人的意思,本官明日再去一次”。
曹春连连道“嗯哪,就是这样的,心诚则灵嘛,岂会在意多跑几次呢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不是”。
此人也是个极其精明的主儿,话到嘴边又蹦跶出来一句“只是不知文大人那边准备时候启程”。
这才来一天时间,就想着要下逐客令了好在他们这次是巡盐的差事,否则这大理府还真待不下去了。
好在这是在酒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烘托气氛的了,樊文予轻轻抬起酒杯,一旁的随从立刻将酒斟满,他则把曹春的酒杯倒得满满的,也不管红脸不红脸的“喝了这杯,喝了这杯,本官就告诉你”。
曹春一脸的兴奋,连连点头谦让,不就一杯酒的事儿嘛。
“其实啊,这个事儿吧,本官与你一样也是不知道”。
哐当一声,樊文予的酒杯掉在了桌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本官也是一样,一路之上,这个问题问了多次,文大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左佥都御史大人喝多了,至少看起来是如此,都察院的随从立刻起身将樊文予搀扶起来“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回的是盐课衙门,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文博远在那里,这些人就得在那里,连同樊文予在内都可算作是随从,这是规矩。
“这才哪跟哪儿呢喝继续开喝”。
这么说着,这么走着,曹春一脸的不甘心,还得与众人一起向樊文予打声招呼,乱糟糟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走到了大门前。
轻车简从是文博远定的规矩,不过樊文予确实有些高了,知府衙门只得简单的准备几辆马车、带篷子那种。
负责招呼众人纯粹出于礼节性,樊文予才是这些人中的重点,曹春亲自将车帘子打开,从随从手中接过;两个包袱、不大的包袱,将头探了进来,细细说了一句“听说文大人喜欢青石桥豆粉,这是刚做的,老字号店铺,可以尝尝”。
咳咳,樊文予差点作呕,好在他确实没有喝多。
“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再拿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推辞一番,樊文予干脆在车里顺势斜躺下来,要醉就醉成个样子,随时就能吐的那种。
大家一起喝的,要醉一起醉,曹春也只得晃晃悠悠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两包豆粉吗在你们京城,连碗水钱都不够,特产小吃而已,万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樊文予没有再言语,他的随从赶了过来,匆匆瞥了一眼,而后便将车帘放了下来。
“多谢曹大人、诸位大人盛情款待”。
啪一声,几辆马车匆匆向前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小巷中
时辰不算晚,不过酒终人散倒是来的很快,通往知府衙门的小巷中,就只有个身影、连同大理知府、同知等人在内。
不知何时,大约是在附近,又多出来几个身影,几人走到了一起。
“曹大人,你说这个姓樊的佥都御史,会把我们的东西收下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众人苦苦找寻的冯三保。
此人名气甚大,相比知府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能与他们并排走在一起,便是最好的证明。
曹春此刻已经完醒酒,如同一杯都没饮过一样,脸上的表情惬意极了“借花献佛而已,东西反正是盐商的,樊大人收不收本官就不得而知,但那位左副都御史文大人是断断不会收的”。
胆大之人莫过于此时、此刻、此地走在一起的这几人与樊文予等人认识不到一天,就敢将东西奉上,而且连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都敢试试。
月色下,冯三保脸上显出一阵微微的笑意,他没有参与今晚的酒局,但在另外一个包间却同样大摆一桌,有作陪的、有端茶倒酒的,此刻也是酒足饭饱。
曹大人说笑了,你们官场的事儿,我冯某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不过据我看此次只要搞定樊大人就行,至于那个老御史,他还能蹦跶几年。
说到这里,冯三保突然驻足道“就是到了京城,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曹知府、同知等人也不由为之一怔“说的没错,只要冯爷出马,我们大理必定相安无事、盐务无事、盐商们也自然就无事”。
不远处马蹄声起,缓缓过来一辆马车,相比之前樊文予那座驾,好的不是一点点。
诸位大人,今儿个就到这里,兄弟先走一步,此事就多劳诸位了。
冯三保一脚登上马车,转身向众人说道“当然,不会让兄弟们白跑的”。
一名随从掏出几张银票,塞到曹春手中,而后便立刻前去赶车、一阵规律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盐课衙门也安静了许多,饱餐一顿后的盐户们再次与文博远、仲逸等坐在之前那个最大的屋子中,大家说说笑笑,远比饮酒碰杯热闹。
文博远年事已高,众人散去后他便开始打起哈欠来,程默立刻安排他回了房间。
有程默、肖大可等人鼎力协助,做了一天的大闲人,仲逸到后院向仲姝打声招呼,之后便又去了客堂,衙役们早已为他备好茶水。
樊文予从知府衙门附近的酒楼一路睡来,进了盐课衙门的大门,顿觉浑身轻松起来,毫无半点醉意。
仲老弟房中灯亮着,可以继续开喝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