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到了什么,陈顼勉强睁开眼睛“来人······”
“陛下······”一名御医急忙凑上来。
“长沙王到哪里了?”
御医怔了一下,讷讷不敢言。
“长沙王到哪里了?!”陈顼瞪大眼睛。
他咬着牙节省自己的力气,就是为了等陈叔坚的到来。整个李荩忱之乱陈顼已经看得很清楚,国家危亡关头,陈叔宝那个懦弱性格已经没有能力承担起来国家重任,而陈叔陵到现在还在想着排除异己!
这样的人,要之何用!
而陈叔坚,这个颇有才能但是一向不被自己待见的四儿子,至少还有勇气和李荩忱大战一场!
这扶危定难的任务应该给陈叔坚,这大陈的皇位应该给陈叔坚,这样就算是大陈灭亡了,至少也是轰轰烈烈的亡!
为什么陈叔坚还不来?
“儿臣参见父皇。”就在这个时候,帘幕外响起了陈叔宝和陈叔陵的声音,陈顼怔了一下,朕想要见到的不是你们啊!
帘幕掀开,陈叔宝和陈叔陵看到脸上已经几乎没有一丝血气的陈顼,下意识的对视一下,而陈叔宝的声音之中转瞬就带上了哭腔“父皇——”
“父皇还没死呢。”陈顼哼了一声,“长沙王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陈叔宝有些错愕,眼神流转,却是看向了陈叔陵,陈叔陵此时也抬起头来,果然和自己猜的没错,老头子这是要变心了!当即他一咬牙,低声说道“回父皇,长沙王此时刚刚过了赣州,算来应该还会有几天才能到。”
“赣州,昨天就是在赣州!”陈顼霍然坐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抓起旁边的枕头,对着陈叔陵就砸了过去,“为什么还在赣州!从赣州到这里八百里加急需要多久、六百里加急又需要多久,朕当年是亲自跑过的,不要以为朕不知道,说,长沙王到底在哪里?!”
陈叔宝顿时呆住了,而陈叔陵咬着牙说道“父皇,大敌当前,长沙王主持赣州军事,不可轻动!父皇为何要执意宣召长沙王进京!”
“你,你!”陈顼顿时瞪大眼睛,再看看低着头的陈叔宝,他显然已经明白了一切。
东宫和陈叔陵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至少他们是不会允许陈叔坚在这个时候上位的!
不管是欺骗还是拖延,今天陈顼肯定是见不到陈叔坚了!
“父皇,孩儿赤胆忠心,为了这大陈社稷着想,还请父皇谅解,父皇有什么旨意,孩儿一定会尽快派人送往赣州。”陈叔陵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也顾不上什么了,周围内外都已经是自己人,陈顼虽然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但是现在,他就是躺在床上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
陈顼丢掉手中的另一个枕头,仰天长叹一声。
孽子,孽子!
刹那间,无数的碎片汇聚成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之中流过。
是自己的兄长陈文帝和被自己废掉的侄子陈伯宗,他们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么?
是已经先一步离去的徐度和黄法氍,他们曾经支撑起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半壁,他们是在叹息今日的必然么?
还是谁,是吴明彻,是徐陵,这两个抛弃了自己的老贼!
是萧摩诃,是陈叔坚,这些自己看错了的忠志之士!
是李荩忱,这个断送了自己的江山的贼人!
还有谁······
朝堂纷争,血火连天······
“父皇······”朦胧的窈窕身影背对着自己,陈顼喃喃叹息,父皇为你能做的,就只有把你送到心爱的人身边,别的父皇也没有办法为你遮风挡雨了······
这大陈,这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带领到全盛的大陈,终于不用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分崩离析了么······
陈顼的脸色愈发红润,他瞪大眼睛,指着陈叔陵,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嘴边,不过还是没有说出来。
孽子,朕打拼了一辈子,最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孽子!
老天,难道这就是你对朕得位不正的惩罚么!
下一刻,老人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着徐徐吹进来的晚风飘散,无力的向后倒在床榻上。
属于他的时代,落幕了。
陈叔宝想要拽住他,却终究只是碰到了一点儿衣角。
“父皇!”陈叔宝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对于他来说,陈顼是一个严格的父亲,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父亲,是遮风挡雨的父亲。现在父亲走了,剩下的破碎山河,难道真的要自己来面对么?
陈叔宝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和胆量。
“父皇——”陈叔陵也跟着膝行上前,只不过他的声音虽然凄惨,但是却没有眼泪留下来,对于他来说,陈顼就像是一个处处打压他的恶魔。陈叔陵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陈叔宝,难道就因为陈叔宝是嫡长子,就必须要有这个昏庸的人来继承皇位么?
更重要的是,临死的时候陈顼甚至都想到了让排行老四的陈叔坚来继承皇位,而他陈叔陵就只能当“孽子”。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正眼看过我,相比于陈叔宝和陈叔坚,我哪里配不上这个皇位!
陈叔陵死死咬着牙,死了也好,你死了也好!
就算这河山已经支离破碎,但是至少还在,那我陈叔陵就还有翻云覆雨的机会!
当即陈叔陵伸手轻轻搀扶陈叔宝“陛下,先皇已经去了,陛下节哀,还有一应事宜需要陛下处理。”
“陛下······”陈叔宝轻轻咀嚼着这个称呼。
而陈叔陵假装抹了抹眼泪,冲着跪在帘幕外面的内侍和御医们摆了摆手,这些人几乎同时放声大哭。而皇宫之中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丧钟也“当当当”的敲响。
陈叔陵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软瘫在床榻边的陈叔宝,看着已经闭上眼睛注定不可能回来的陈顼,只觉得有一股豪气冲天而起。
现在最大的阻碍已经解决掉了,距离那个自己已经觊觎太久了的位置,真的只剩下了陈叔宝和陈叔坚两个人。
“老大,老四······”陈叔陵在心中冷冷说道,“倒要看看你们当真拦得住某么!”
南陈太建十一年六月初三,南陈皇帝陈顼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