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五万步甲开赴辽东的同时,晁盖也引着两万冀北军进到了檀州。呼延灼则且在北安州【草原】上坐镇。契丹若是要向南动兵,北安州和泽州属于第一线。
陆谦的脑子半分也没放在契丹人身上。从燕京出发,宽敞的辇车里就堆上了不少奏疏。这是这几日里积攒下的,需要陆皇帝亲眼过目的。
同时悬挂起的还有一副辽东地图,辽河被明确无比的标识出来,一同被标识出的还有汤州、鹤野,一个色彩浓烈的大红叉号足以表明这两处地方的重要性。而更北的昌义和更南的海州、耀州【营口】被用稍微淡一些的色彩表明。
红色箭头表示齐军,蓝色箭头表示金军。
后者一分为三,粘没喝在辽河,完颜斜也在辰州【盖州】。身处辽阳的阿骨打被一个大的箭头表示,却指向了北方的沈州,也就是后世的沈阳。
而辽河以西的齐军也有样学样,具前线传回的消息,林冲命花荣率鹰扬军直沿辽河而上,都越过了昌义和沈州,而去直袭银州,也就是后世的铁岭。
地图上一个不怎么粗的红色箭头,很夸张的越过数百里之遥,箭头直插银州。
但陆皇帝的注意力则并没放在地图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后勤辎重转运。
渤海的冰块已经融化了,虽然内里还有冰凌和小块浮冰,但航运已经贯通,这给辽东南的齐军带来了一针强心剂。通过海路,大批的军需物资都能在最短时间里送到辽东。
然而这大批的军需物资却是需要调集的。
这场战争来的太突然,在洪武三年的原定工作规划中根本是没有的,却一下子在陆皇帝的命令和催促中迅速生成。
近十万大军的调动,一场突发的灭国之战,想想那些将士奔赴沙场的背后是多少不可预知的麻烦吧。
这只是12世纪前期,陆齐也才是一个刚刚走向对外殖民扩张线路的新生国家,其内部实质上还是一个旧式的农耕封建制国度。那就还是一个木船,陆谦改革/制定了一些规章制度,这顶多是多给它加了一面风帆,让它跑的更快一些,而不是给它加了一个涡轮螺旋桨发动机。
这种突然爆发的事情不知道叫陆齐中央政府忙成了什么样,也就陆皇帝清闲一些,因为他只负责大方针的敲定,下面的琐碎事情都由内阁负责。他只需要看内阁的工作汇报就是,上面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这颗不是说笑的。也所以他才有时间整整一日的陪着方金芝过生日。就是在决定上马走人的时候,都还有闲情雅致把自己的女人儿女齐齐聚集,办一场家宴。
“新式板甲在战场之上表现不俗,告诉汤隆,该表赏的不要吝惜。为首的两个大匠皆赐国士爵位。”最后就是吩咐金钱豹子,可以开足马力的生产板甲了。
在大批的青铜取代精铁成为火炮材料之后,以横山精铁为代表的上等铁料便都可被用以火枪和板甲的锻造了。南洋水师新福分营在新福寻到了好几座铜山,这是军器监最终选择了青铜炮线路的根本原因。
而海外世界“大有可为”,也通过这件事被更多人认知到来了。
身为一个典型的历史小白式的穿越者,陆谦自然知道菲律宾的铜矿,多少穿越中都提及了这点,他只是可惜南洋水师分营竟没能早到金矿,要知道菲律宾的黄金储量也是不小的。
不知道菲律宾的金矿多分布在棉兰老岛的陆某人。
这就是一最典型的历史小白。脑子里似乎知道很多很多事情,造纸酿酒烧玻璃,造枪造炮烧水泥,似乎无所不知。可惜那些知识,姑且就称作是知识把,那无数的知识并不是来自课本,而更多是来自穿越。
当你历史穿越看的多了,当你成为一个考据党后,开始在电脑和论坛中遨游并大量灌水注水后,一个‘无所不知’的历史小白便也就产生了。
陆皇帝口述,乐和记载,然后转给专门的枪手来撰写,后者言语用词自然不会如陆谦这般粗俗。由陆皇帝认可后,再交于乐和归档留底。
“粮秣药品调度倒还迅速,火炮忒是缓慢。告诉李应,要加快。”
就在那宽大如房屋一样的辇车上,一道道奏疏送入,一条条命令被分发下来。
直到晚上宿营,在辇车里坐了一天的陆皇帝方下车来活动一二。看着不远处军士们围聚成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火焰已经升起,将士们间比斗较量的呐喊助威声音和哈哈大笑声,顺着夜风直传进耳中。
辇车顶上,一个支架上待着无聊的大雕,看到主人现身,立刻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啼。
这是一支北地草原上献来的金雕,翼展能达七尺,头顶黑褐色,后头至后颈羽毛尖长,呈柳叶状,羽基暗赤褐色,羽端金黄色,卖相甚是威猛。
叫人拿来生肉,一条条生肉落入金雕肚里的同时,军中重将和随扈臣工也都纷纷前来拜见。稍后自是一番大吃大喝。陆皇帝再回到辇车上时候,乐和前来禀说,益都快马加急送来的家信到了。这是专门供陆皇帝与后宫联络的途径。
陆谦是一一打开看,从方金芝开始,直到排名最后的明妃赵福金。内里最合他心思的,就是潘金莲信封里夹着的那张白纸了。
一双小手印,一双小脚丫。
只看着就叫他想起了陆梅那个小胖丫头,心头软软的。
那是他在这个世间的第一个血脉,虽然外界都为她是“她”而不是“他”而觉得遗憾,陆谦却始终很喜欢很喜欢。这里面有他喜欢女儿的缘故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陆梅的特殊性。
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陆谦睡梦中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他会先洗一个澡,把身上的味道统统抹消去,再轻手蹑脚的来到自己的第一个血脉骨肉前,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或是在睡,或是没睡。陆谦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从在襁褓中动也不动,吃了睡睡了吃,到会咿咿呀呀的大叫。陆谦一次次的教她叫‘爹爹’,换来的只有咿咿呀呀的奶音,以及张着小手奋力去抓他身上的东西。
陆谦却从来不会觉得那一幕是无聊的。小心翼翼的把乖囡抱起,看着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卖萌吐泡泡,嗅着她身上的奶香,那做父亲的感觉真的很不同。
今夜的陆皇帝有了一个好梦。
但是在数百里,甚至是千里之外的银州,今夜却无人入眠。
辽河是一条长达两三千里的大河,汉代以前称句骊河,汉代称大辽河,五代以后称辽河。水流湍急,水面宽阔。若不是女真人早早在耀州【营口】设立了防备,如木桩、暗排等等,活跃在辽东湾区域的水师船队早就杀入其中了。
所以,引着鹰扬军抵到此处的花荣,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渡河。
对此困境,鹰扬军当然早有准备。齐军虽然没有大参谋部,却有一个权力巨大的转运司,还有一个力量雄厚的武略院。这等情况早就被武略院师生进行了系统整理,转运司照本宣科,照方抓药,进行储备,现在递交给鹰扬军手中,眼前的辽河根本不是问题。
一颗颗树木被砍到,一个个羊皮袋子被吹起,然后一个个羊皮筏子就出现了。且是特大号的羊皮筏子,不仅可载人,便是战马都能送过对岸。
辽河对岸就是银州城,见到河对岸忽的冒出一股军队,驻守银州的女真人自然不会携带。可惜他们的人数太少了。而银州一带虽然多山,但以其为节点,上下数十里范围里都是一马平川之地,落差小,河流相对缓慢,到处都可以渡河。
女真人防住了一处、两处,却防不住三处、四处。
鹰扬军可足有万人呢。
花荣不知道对岸女真人是否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只管引着五千军来到岸畔,与银州隔河相对。点起火把,闹出声势来,草草扎下营垒,就叫人连夜赶工。
驻守此处的金军主将是又惊又怒。惊的是汉儿竟然跑来了这儿,银州距离辽阳可是有小三百里,如此活动范围,很是惊人;怒的也是汉军竟来到了这里,这是汉儿不把辽阳女真兵马放在眼里,分兵银州城,且断女真北归之路,一股脑要将阿骨打包饺子的节奏啊。这让他如何不怒?
银州就在女真北归混同江的交通线上。除非阿骨打准备带着人走荒郊野地,如果女真人想沿着一条真正意义上的交通路线返回老巢,银州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节点。
辽东区域辽阔,到处都是路,只要愿意耗费时间,阿骨打完全可以绕过银州。但地域广阔的辽东人口却很稀少,开发更处在一很低级阶段,唯一的城市线,沟通南(辽阳府)与北(黄龙府)之间的主干道,就是辽阳沈州银州咸州通州黄龙府。
那通州就是后世的四平,黄龙府则在长春以北。
阿骨打是准备带着全部的粮食、物资、人口一起北返的,岂能走山峦荒野?那必须走主干道。银州的重要性就是这么大。
这人一边使人向辽阳报信,一边叫手下军兵打起精神,时刻准备战斗。若是汉儿真的敢趁夜强渡辽河的话。
手中的女真骑兵也尽数撒出去,沿着辽河逡巡,到了天亮时分,城内那为数不多的重甲兵全都披挂齐全,出城列阵,持着刀盾手斧,警惕的看着河对岸。其他人更是握弓捻箭,枕戈待旦。上下游并没甚发现的骑兵们也聚集在了这儿。
千把个金军在辽河对岸列出了好几个军阵,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一旦对岸鹰扬军强渡辽河,他们必然会立即出击,以求把渡江的敌军彻底击溃。
只是他们显然是表错了情,花荣才不会干蠢事呢。就在太阳一点点升高时候,忽的,辽河上下游多出升起了狼烟,这是女真人传讯信号,代表着有敌情。
金军主将看着上下游同时冒起的多股狼烟,表情很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