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面痛苦之色浑身不停颤抖的小李子,刘医师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他们来晚一步,如果张满仓的箭射偏一点,如果没有这结实的栅栏门暂时阻隔了头狼疯狂进攻,或者说如果头狼之前不这么任性,那么这个孩子可能早已命归西天了。
时间点滴流逝,转眼间太阳逐渐向西山跌落,天空隐约抹上了一层淡灰色,夜再次如期而至。
张满仓和乌鸦激战正憨,前来报告情况的士兵见状没敢吱声,只能表情精彩地看着。其他的士兵见通报的兵久久不回,便有些不耐烦地找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将军正在和一群乌鸦“置气”后便也极为知趣地退了回去,然后自发地收集、埋葬尸体不题。
一个时辰过后,天已完全变黑。将小李子的伤口处理妥当后,刘老医师便起身便张满仓凑了过去,手中还多了一块破碎的黑布块。而小李子,则早已因为忍受不了周身剧痛而晕厥了过去。
“好了?”
张满仓见刘老医师忙活完了,将剑一收问道。
刘老医师没有回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这么径直走出了院外。
“这个老家伙!”
张满仓见刘老医师如此臭屁,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便跟了上去,而站在院外守候的士兵则极为自觉地将小李子往背上一搭也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映衬着眼前的篝火堆,这百十来号的幸存者一伍为一堆儿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啃着狼肉。这是他们突袭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有的士兵们看着建制完全残掉了的队伍,不由得低声呜咽起来。有的甚至把自己的狼肉摆放在了长平之战的方向不停地磕头,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什么,整个部队的气氛随着夜幕的降临而阴沉了下来。
同样坐在火堆旁,张满仓和刘医师虽然情绪也很低落但毕竟久经沙场,所以对战争的残酷性还是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和耐力。
张满仓盯着篝火淡淡地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受不得全身剧痛昏了过去,生命无大碍。”刘医师抽出张满仓的佩剑往火堆里捅了捅然后回道。
随着刘医师使劲儿一桶,原先差点灭了的火堆再次熊熊地烧了起来。
张满仓气急败坏道。“混蛋!老东西,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的佩剑不是捅火棍!”
刘老医师淡淡地回道:“看吧!”
一句“看吧”差点把张满仓鼻子给气歪了。
“老匹夫,对这小孩子你怎么看?”张满仓看了看身旁依旧在昏睡的小李子再次问道。
刘医师并未急着回答张满仓的话,而是伸手轻轻地把小李子的双手展开让张满仓看。
“嘶……”
张满仓看到小李子满目疮痍的双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是被那栅栏门扎的?”
“唉……这孩子的手……你之前看到有一家村民房前的新坟了么?刘医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张满仓问道。
经刘老医师这么一反问,张满仓恍然大悟。转过头来看着一旁的小李子,张满仓两眼突然炽热了起来。
“此子能有如此毅力和魄气,真不愧是我老赵人的后代!”张满仓满脸欣喜之色地称赞道。
刘医师对此也是极为赞成,点了点头说道:“此子若是培养得当,日后必成我赵国的栋梁之才!”
刘医师把玩着张满仓的佩剑,淡淡地说道。“这孩子不怕劳苦埋亲人,不畏危险救乡亲尸骨,可见这孩子的品德之高,身体素质更是没的说。如今这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唯有他一人幸存,再无牵挂的他很适合跟随于你。没准以后能成为我赵国的一代名将!”
刘医师从怀中摸出黑布头趁着火光若有所思地看着。
和秦军没少打生死交道的张满仓一眼便认出了这块黑色布头的来历。不错眼珠地盯着黑布儿头,张满仓满脸杀意道:“看来前几天此处定有秦军经过!”
“唔……估计是昨天与我们遭遇,被我们全歼的那队秦兵吧!”刘医师看着佩剑上残存血迹回道。
张满仓点了点头说道:“嗯……极有可能!”
刘医师挥了挥手中的佩剑,满眼小星星般地向张满仓请教道:“哎!不过话说回来,老夫有一点挺佩服你的,你凭什么知道这里有人遇险了呢?”
“老匹夫,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张满仓被刘医师的表情激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嫌弃地骂道。
刘医师也不反驳,就这么映衬着火光看着张满仓。
“呃……呃……当然是火篝的烟和狼异常的吼叫声呗。”张满仓被刘医师盯得有些发毛便赶紧说道。
“哦……老夫明白了,老夫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的手段呢,真是高看你喽!”刘医师对着张满仓,阴阳怪气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拍了拍张满仓的肩膀,慢慢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兵堆儿里一扎吃狼肉去了。
张满仓顿时被刘医师呛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气急败坏的张满仓转身对着刘医师破口大骂了刘医师几句后便跟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来挤到刘医师身边也啃起了来。
第二天早晨,响晴薄日。张满仓的部队在给全村举行了简单的祭奠仪式后便拔营向邯郸城方向进发。路上的时候,苏醒的小李子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张满仓和刘医师。当张满仓把黑布头儿的事情告诉了小李子后,小李子眼含泪水,强行爬下担架跪求张满仓收留自己。小李子的要求正中张满仓下怀,张满仓便欣然答应了小李子的请求。
时光荏苒,经受过“邯郸大战”洗礼的小李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一名两司马,而这也是刘老医师极为自豪与欣慰的事情。没刘老医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小李子,心中一阵狂喜。
看着眼前越发成熟的小李子,刘老医师感慨万千。伸手将小李子扶起,刘老医师笑问道:“我儿今日来这里有何公干?”
小李子拱手回道:“小子今天有事进城,方才在城门楼上看到这条街巷甚是混乱,便过来探查一番。”
“哦……”刘老医师抚了抚长须回答道。
“敢问爷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老夫新药的强横药效将乡亲们吓到罢了,并无大碍!”
小李子听老爷子这么说便回道:“这里没事自然最好,那小子回去通报一声,待会儿还得赶回大营。等小子忙完这阵子再来好好伺候您老人家。”
刘老医师笑道:“哈哈……不用担心老夫,军务要紧!”
小李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对老医师说道:“呃……咳咳……那个……爷爷,满仓爷爷让小子见到您时替他老人家向您老问好!”
原本温文尔雅的刘老医师一听“满仓”二字,先前黯淡无光的老眼顿时炯炯有神了起来。
“喝!满仓这小崽子如今要成精啊,居然敢自称老人家!”刘老医师顿时脸红脖子粗、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
刘老医师在街巷上当着众人的面又是吹胡子又是爆粗口的,街巷中的军民都被刘老医师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一阵眩晕,他们从没想到一向仙风道骨的刘医师也有瞪眼骂娘、大耍流氓的时候。
“咳咳……呃……爷爷,那个……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那么小子就回去了,以免耽误了公事。”小李子就知道只要一提到张满仓,刘老医师的嘴便开始不饶人了,随即笑道。
刘老医师见小李子要走,尽管有些不舍但也不挽留,干枯的老手讲小李子的战甲拍得“啪啪”直响语重心长道“嗯,好小子!能以公事为重,老夫没看错你。好好地跟着那老混蛋干,别辱没了他当年的那一箭之恩!”
向刘老医师点了点头的小李子向后退了一步,给毕恭毕敬地给刘老医师磕了三个响头后便翻身上马率队离开了。
刘老医师朝小李子离去的方向张不住望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小李子的身影时才转身回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