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耍了一会儿脾气之后,霜儿还是让我进屋了。
当然了,进屋的不止我一个,小菊和小莲也跟着进来了。这大晚上的,天又冷,门肯定不能敞着。闺房里只有霜儿一个人,我一个大男人进去,把门一关,怎么说也不合适。就算是白天,这门也是不能关着的,若是被人知道,肯定会被说闲话。
想要关门也可以,那必须得像现在这样,有丫鬟跟在身旁。有人在旁边,就不是独处了,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分人的。如果换做是毕锦,就算一旁有丫鬟跟着,也会被人说闲话。没办法,谁让他在某些方面很出名,让人信不着呢?
霜儿的屋子,在结构上和毕锦的屋子差不多,都是一个外厅加一个卧房。霜儿坐在外厅的主位上,正借着电灯的光亮擦枪。我前几次来这里,她也是这样坐在外厅里,或是学习,或是做别的事情。
卧房的门是紧闭着的,门里还挡了帘子。我记得毕锦和我说过,元兴城的大小姐,都是天亮就起床。起床后,梳妆完毕,离开了卧房,只要不遇到意外状况,她们只会在睡觉的时候回卧房。
所谓的意外状况,就是衣服脏了,必须要换,或是头发乱了、妆花了,需要重新梳妆打扮,再或是遇到伤心事,想找个地方哭,否则绝不在睡觉前回卧房。
毕锦说,这不是什么硬性规定,也不是城里的规矩。相传,有段时间元兴城上流社会的女人都很懒,懒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一整天都不出卧房的地步。
元兴城的男人普遍认为懒女人会危害家业——其实直到现在,元兴城还流传着一句谚语,叫“懒夫毁一家,懒妻毁一族”。
元兴人认为,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比父亲要大。如果是父亲懒,不过是家里生活不好,只能毁一家。如果母亲懒,就不会教育孩子。孩子没受到母亲的教育,又没有正确的榜样,就会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孩子就是家族的未来,如果孩子变得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家族自然就毁了。
所以元兴人才会说,懒夫毁一家,懒妻毁一族。据说在那段时间,只要传出谁家谁家的女儿大白天的还在卧房里赖着,这家的女儿就嫁不出去了。大小姐们为了婚姻幸福,只能早起,尽量少在卧房呆着,免得落下坏名声,嫁不出去。
时间长了,元兴城的大小姐们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天亮就起,天黑才能睡,平时没事就不回卧房,哪怕是学习,也不会在卧房里呆着。等大小姐们都成了贵夫人,她们也这样教育她们的女儿,这种思想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毕锦说,对于未出嫁的大小姐们来说,卧房只能是睡觉,和梳妆打扮的地方,再就是流泪的地方,哪怕是要和心爱的男人亲热,她们也不会打开卧房的门。要么去男方家,要么去酒店,要么在外面租套专门用来亲热的房子,总之是不能回卧房的。
平民家的女孩就没有这种习惯。不过平民家的女儿也没有在床上懒到大中午的机会,一般都是天还没亮,一家子人就醒了。六岁以下的孩子还能多睡一会儿,六岁以上就别想睡了,必须得帮着爹娘收拾床铺,生火做饭。
等吃完了早饭,有条件上学的就上学,没条件上学的就在家里帮忙做事。要么是帮大人做事,做做打扫、缝补之类的简单工作,要么就是带弟弟妹妹。若是订了婚,还得隔三差五去男方家露个面,帮着做做活什么的,很少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喂!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门的!”
正出神的时候,霜儿拍桌子的声音刺进了我的耳朵。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思绪,朝霜儿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当然是来看你的。”
“我不需要你看!”霜儿直接别过脸去,“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嘿嘿……那个……你生气了?”
“生气?我干嘛要生气?”她转过头来,愤愤的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让本小姐为你生气的价值吗?哼!”
哈……价值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眼儿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我感觉心脏有点疼,情绪也变得不稳定起来——不,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对于毕家来说,我不是什么姑爷,而是一个可以结交、利用的人,说白了就是有价值的人。有价值的时候,他们就能正眼看我,若是没了价值,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抛弃掉。
这句话如果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我可能不会感觉受伤。可是,如果是毕锦,或是霜儿这样说,我就会感觉受伤。因为我对他们是有感情的,如果他们只把我当成一种价值,我就会感觉受伤。
我知道,毕锦是不会这样说的。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价值,当初大堂哥进局子的时候,他就会直接借给我钱,让我欠他人情,而非带着我去找司琮魄;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价值,在倒卖军火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把他的想法告诉我,还让我占下四成的利润。
跑腿这种工作,换别人也能做。就算别人在跑腿时多报了几万块,甚至十几万块,那也比直接分给别人四成利润强。只要他不说,我也想不到。当时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只要有了这层关系,就算今后我飞黄腾达,封侯拜相,他也能来找我办事。等办事的时候再给我送钱送礼,这样做不是更合算吗?
所以说,毕锦是真心为我好,也是真心想要结交我这个人。他没有把我当成狗,当成棋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兄弟。
但是霜儿呢?她把我当成什么?
在她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因为家族利益不得不接受的男人?一个曾经身份卑微,现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求爱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之前小菊说,她“那么喜欢”我,我却一点也没感觉到。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认为是小菊误会了呢?
我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不是那个意思。但它勾起了我的心事,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与毕锦、霜儿,以及毕家的关系。
毕锦是我兄弟,这就足够了。
对于霜儿来说,我不是必须的。对于我来说,霜儿也不是必须的。
对于毕家来说,我是可以利用的。可是对于我来说,毕家却没什么用处。因为让我富起来的人是毕锦,不是毕家,到现在我也没承过毕家什么情。
而且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娶霜儿的事,弊大于利。有霜儿在,娶妻也好,纳妾也好,都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毕家的大妇,也就是毕锦和霜儿的娘,是个危险人物。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想有这么个危险的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