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恐怖之夜开始前的时间,林野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了。
战斗、负伤、失血,每一样都在剧烈透支着他的生命。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他应该极端疲惫才是,可安静端坐在李翘儿床前的林野却丝毫没有阖眼的意思。
医疗仪器工作时微弱的电流声、盥洗池管道中涌动的水流声、自己妹妹顽强的心跳声互相交织,在林野耳中演奏着一出交响乐。
等等……心跳?
将目光自输液瓶下移,林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尽管病房内的灯光已经足够柔和,但长时间陷入昏迷的李翘儿依旧有些不习惯:“好渴……”话刚出口,装有温热液体的玻璃杯便已经递至了唇边。疑惑于自己为何居然未能看到身侧有人,李翘儿往左偏了偏头:“……哥。”
“嗯。”发自肺腑的快乐怎么都掩盖不住,林野脸上是只有李翘儿才见到过的神情:“少说话,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冲兄长弯了弯嘴角,李翘儿听起来还很虚弱:“卿小姐她……没事吧?”
“卿小姐安全了,你做的很好。”脑海中闪过和尚那布满插管的身体,林野选择了说谎:“都很好。”
“那就好。”伸手摸了摸左眼处的纱布,那里空荡的不适感让李翘儿很不舒服:“这里……好别扭。哥,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
“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第一次不敢直视自己的妹妹,林野微微垂下了眼睑,随即复又抬起:“医生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下床了。”
“哦。”并未发现兄长的异样,李翘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哥,你猜我遇到谁了?”说是让林野猜,但李翘儿却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留:“猫眼啊!就是之前消失了的女人!早知道她的爪子有毒,结果还是让她给偷袭了……哥,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就会死在那里了,结果还能完整的活下来,很不错嘛!”
没有接话,因为林野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完整的……吧?”终于捕捉到了兄长脸上那令自己害怕的怜惜,李翘儿呆滞了一下,随即将头转向了天花板:“这样啊……”
“翘儿……”
“哥,我累了。”侧过身,李翘儿将后背留给了林野:“我想歇一会儿。”
“好。”将仍捧在手中的水杯轻轻放于床头,林野也想要独自待一会儿:“我就在外……面。”
路过床位的刹那,林野的腰被紧紧缠住了。想也不想的回身将李翘儿死死搂进怀中,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林野已然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哥哥……”已经好多年未曾这样唤过兄长了,此刻李翘儿呜咽的好像受伤后惶恐无助的林中小兽:“哥哥……”
默默将双臂环抱的更加用力了些,坚石般盘亘在原地的林野身躯挺立如枪。无言接受着妹妹所有的悲伤,他始终都未曾再发一语。但随着李翘儿那一颗、一颗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泪珠,林野的心也同时被敲打至千疮百孔。
痛入骨髓。
“翘儿醒了?”专属于龙首的宽大座椅中,杜胜天为自己点上了一支雪茄:“好!”
沉默站于办公桌前,林野并未接话。
“和尚怎么样?”将黑龙夹于指缝,烟雾氤氲中的杜胜天让人看不清表情:“我听说,他的手术也结束了。”
“医生说,他们并没有能把他拉回来。”回答的不卑不亢,就连林野自己也不太能描绘出现在的心情:“按照他们的说法,现在他们只是暂时把和尚强留在了生死线上。而至于他的脚往哪迈,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这小子一看就命硬的很,不会有事的!”挥手驱散了烟雾,杜胜天重新出现在了林野的视线中:“放心吧!”
“嗯。”并不知道在事发后就连医院大门都未曾进过的对方究竟是凭何得出这个肯定式的结论,但林野很确定对方今天将自己召回绝不会是为了“关心”伤员状况这么简单。
“小野啊……虽说你年纪不大,但向来处事都很稳重。”将仅燃烧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纸质黄金摁熄,杜胜天调整了一下坐姿:“但这次怎么就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情来了?”
“您是指?”
“机场。不用我再说了吧?”身体后仰,杜胜天直视着对方:“当天夜里,我已经让总教官第一时间通知了你……很多事情现在已经由我亲自接管,这你是知道的。”
“是。”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私自安排人手监视那两位‘七罪宗’成员?”听闻林野干脆利落的承认、并且语气中毫无心虚愧疚可言,杜胜天眼眸深处的不悦一闪而逝:“你把我摆在什么地方?”
“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想先请教您一件事。”并未答复对方,林野的回应可谓一反常态:“您把我们……放在什么地方?”
“林野,你太放肆了!”重重一掌拍上桌面,杜胜天的气势突然变得锐利如刀:“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谁说话?”
“我在和什么人说话,”似乎并未感觉到四周刺骨的凛冽寒意,林野依旧语气淡淡:“完全取决于您。”
屋内的氛围开始变得微妙而沉默。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良久,泰山倾顶般的气势突然消散,杜胜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我也有我的难处……这个世界不是只要能打能杀就可以的。我不奢求你现在就可以理解,但作为你的长辈,我希望你起码能够相信我。”
没有回应。
“把你布置的暗哨撤了。”有些裂隙一旦形成便不再有修复的可能,深知这一点的杜胜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另外,卿家小姐的安保任务暂时由黑火接手,至于星火……”停顿了一下,杜胜天深深的看了林野一眼:“换防后,就先归队休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