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7年4月6日。
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
绵绵的细雨从天而降,整座大梁城都被密集的雨点所覆盖。
大梁城西北。
李牧站在原地,全然无视从天而降的雨水,神情镇定的注视着面前的大梁城,看上去无悲无喜,好像在看一座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城市
但是站在李牧身边的赵军副将许历就显然没有李牧这么镇定了。
许历有些忧心忡忡的对着李牧说道:“将军,此事当真的可以成功吗?”
李牧信心满满的挥了挥手,挥洒起一片雨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着许历说道:“将军自管放心,这次魏国人是在劫难逃。”
但是很显然许历并不能够放心,他注视着面前凭空出现的鸿沟,神情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自从将大梁城包围之后,李牧所最关注的并不是什么对于城池的进攻,恰恰相反,李牧除了派出一部分士兵去参与到攻城之中,其余的人通通都当成了民工来使用。
既然是民工,那么显然就要去做一些大工程,李牧面前的恰恰就是这么一个超级大的工程。
在两人的面前,成千上万的赵国士兵挥汗如雨,奋力挖掘。
随着这些赵国士兵半个月来的辛勤奋斗,一条长达数里的大渠已经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需要再稍微的挖掘一段,汹涌的黄河水就会完全改道,将大梁城淹成一片水乡泽国!
事实上,此时此刻站在李牧身边的并不只有他的副将许历,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这一次负责率领十万韩国军队和李牧一同作战的韩军主将靳黈了。
此刻的靳黈看着面前的景象,也同样是一脸的震惊。
靳黈是今天才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在过去的半个月时间之中,靳黈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负责对大梁城的进攻。
对于李牧的这个安排,其实靳黈倒也并没有多少意见。
毕竟如今在赵韩两国联军之中,韩国军队的数量显而易见是占了大多数,而且出于某些原因,靳黈也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军队被赵国人所掌控。
所以靳黈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由韩国军队来充当进攻主力的心理准备。
毫无疑问,靳黈其实是一名非常负责的将军。
正是因为他的负责,所以这些天靳黈一直都是吃住在韩军大营之中,亲自指挥着对大梁城的攻势。
靳黈十分清楚,只要攻下了大梁城,那么魏王圉是肯定跑不了的。
只要抓住魏王圉,那么无论魏无忌愿意或者不愿意,魏国都必须要求和。
而反过来,如果让魏齐联军抢先一步攻破了邯郸。那么这场战争的失败方就变成了赵国。
但是让靳黈气愤的是,自从将攻城的命令发布下来之后,李牧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前线的阵地,完全都是让靳黈一手负责指挥大梁城的攻击。
这也就算了,更让靳黈感到糟心的是,负责攻击西、北两面城墙的赵国军队这些天以来的攻城行动都是拖泥带水,磨磨蹭蹭,三心二意,完全看不出几分认真攻城的迹象。
这让靳黈的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的无语。
明明被魏齐联军包围的城市是赵国邯郸,陷入重围的国君也是赵国的国君赵丹,但为什么这些赵国人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呢?
在整整忍了半个月之后,靳黈终于完全忍受不住了,正打算亲自上门质问的时候,正好接到了李牧的邀请。
然后靳黈就来了。
靳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来到了赵军大营之后,竟然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
在靳黈面前的这一段黄河水,原本应该从大梁城的西北角数里之外路过,毫不停留的一路向东。
但是此刻李牧却带着数万赵军将士在半个月的奋战之后,硬生生的挖出了一条数里的大渠,将黄河水引到了大梁城的眼皮底下。
黄河黄河,地上河!
黄河的地势,要远高于大梁城。
所以只要这道大渠一完成,那么汹涌的黄河水就会居高临下,以从天而降的气势直扑大梁城!
靳黈张大了嘴巴,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用微微颤抖的语气对着李牧说道:“李牧将军莫非是要效仿武安君当年破楚之故事?”
当年武安君白起在攻击楚国陪都鄢都的时候,就是挖了一条长渠,直接引大水淹没鄢都,将鄢都之中的几十万军民淹死大半。
《水经注》之中描述这场大战是“水溃城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因名其陂为臭池。”
李牧微微一笑,十分自得的点了点头:“不错,本将军正是要水淹这大梁城!”
靳黈身体巨震,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足足过了好一会时间之后,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口对着李牧说道:“可是李牧将军,这大梁城之中乃是有着足足数十万的军民哪。”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靳黈当然知道一旦被李牧水淹大梁城之后,这座城市之中会发生什么。
一旦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如今大梁城之中的几十万军民能有十分之一活下来,都算是老天开眼了。
这绝对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屠杀呀。
当然啦,依照逻辑和过往的经验来说,如果大梁城真的被攻破的话,那么这座城中的居民起码也得死上差不多一半。
但是在靳黈看来,即便是要死上一半的人,那也总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通通都死完要更强一些吧。
所以靳黈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劝说李牧放弃掉这样一个水淹大梁城的想法。
李牧在听完了靳黈的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被赵丹委以重任的将军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靳黈,双眸之中的光芒十分夺目,让靳黈都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将军可是觉得吾行此水淹大梁城之计过于残暴?”
靳黈干咳一声,说道:“李牧将军,吾只是觉得……或许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比如攻城。”
“攻城?”李牧哈哈大笑,足足过了片刻之后才收拢了自己的笑声,用讽刺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靳黈:“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场攻城战继续打下去的话,死的就是韩国和赵国的士兵!难道将军要为了这些魏国人的性命而生,韩国和赵国的士兵白白牺牲不成?”
靳黈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反驳不了李牧这番话。
没错,难道靳黈要用赵韩联军士兵的死,去换取大梁城之中那些地方军民的存活吗?
靳黈心乱如麻,忍不住道:“可是……”
“没有可是!”李牧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如果说魏无忌能够有一个水淹邯郸的机会,那么靳黈将军觉得魏无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吗?李牧乃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人,只知道忠实的完成吾王之命,竭尽所能早些破城!能够早一日攻破这座大梁城,那么邯郸城之中的赵国军民就能早一日从魏无忌的兵锋威胁之下解脱!”
“所以,不要说是这区区一处大梁城,就算是有朝一日,吾便将那咸阳、临淄、陈郢、蓟都统统都淹了,又有何妨?”
李牧说完这番话之后,不再去看身边脸色苍白的靳黈,而是直接唤来了传令官,在这片绵绵的细雨之中下达了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命令。
“给本将军传令下去,掘开河渠,放水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