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心情不太好,这从他小胡子上不停微微颤动的脸部肌肉就可以看得出来。
作为战国七雄之中唯一的姬姓诸侯国,燕王其实一直都没有把其他的六国放在眼底。
毕竟从正统性来说,燕国才是正儿八经的“王族”,其他什么赵氏田氏熊氏,那特么都是一群叛逆!
就连韩国魏国那些所谓的姬姓国君,也不过就是一些篡位谋逆的犯上之徒!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在这肮脏的世界,只有我们泱泱大燕国方才是唯一的清流,是正义的象征,也必将拨乱反正,让天下重归燕国,让姬姓的光芒重临这片土地。
燕王的雄心、或者说野心是很大的。
为了这份雄心,燕王屡次发兵征讨东胡和箕子朝鲜,将燕国的实力扩展到了辽东半岛。
但是对外战争的辉煌掩盖不了对内战争的暗淡,就在不久之前,在一次燕王觉得必胜无疑的战争之中,燕国居然打输了!
燕军的副将栗腹,居然在兵力远胜于赵军的情况下被赵军以一个奇袭打得近乎全军覆没,就连栗腹自己都做了俘虏。
说真的,如果不是栗腹做了俘虏的话,那么暴怒的燕王肯定要第一个砍掉他的人头。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惨败再加上冬老虎的肆虐,燕国在这一次征战之中损失无比惨痛,出征的时候是二十万大军,可回国的时候却只剩下不到十一万人。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燕国所获得的却只不过是武垣城这么区区一小块土地而已。
这就好比拿了一百块钱出去买东西,结果才买回来一杯可乐,还特么是中杯的···
彻头彻尾的亏本生意啊。
更让燕王憋屈的是,正因为损失了这么多,所以燕王还不得不主动向赵国人求和。
有那么一瞬间,燕王真的是想要干脆直接举国压上,跟赵国人拼了算了。
但是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这位燕王的脑海之中稍微转了一下就消失了。
因为燕王的心中非常的清楚,就算燕国举国压上那也干不过赵国。
燕国还是那个弱鸡燕国,但赵国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赵国了。
如今的赵国可是占据了大半个晋国故地,和秦国并称天下霸主的超级强国。
打不过就得认怂啊,没办法的事情。
···
脑海中的这些念头让燕王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阴沉了,足足过了大半天之后,这位燕国国君才带着这种阴沉的表情开口了:“边境之事,诸卿如何看待?”
边境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今天早上燕王收到了来自燕赵边境的报告,一支千人左右的赵军突袭了燕军在边境的一处据点,并且将这一处据点之中守卫的几十名燕军给屠杀殆尽。
为了这件事情,燕王才召开了这一次会议。
在燕王的面前是一票燕国重臣,独独少了一个被赵国人俘虏的栗腹——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燕王希望栗腹这个蠢货永远不要回来了,就死在赵国吧。
在座的燕国诸位大臣们听了燕王寒意满满的话,首先就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燕国相邦公孙操。
天老大公孙操第二,这就是燕国的实情。
然而头发花白的公孙操却一直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一双小眼睛半开半合,甚至都不清楚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清醒。
众人心中无奈,只好将目光投向了高阳君荣蚠。
荣蚠是上一次燕军出征的主将,但因为打败仗的是副将栗腹,而且让荣蚠栗腹分兵两路也是燕王的命令,所以荣蚠并没有遭到什么责罚,只是被燕王不痛不痒的斥责了几句。
荣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道:“大王,此乃赵国的挑衅!大王不可小视,必须要发大兵征讨赵国,振燕国之威,令那赵王丹赔礼道歉!”
荣蚠话音刚落,一声再明显也不过的嗤笑声就在大殿之中响起。
荣蚠心中大怒,转头看向了发出笑声的那个人:“昌国君!汝这是何意?”
乐毅之子,昌国君乐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再明显也不过的笑容:“高阳君,吾非笑别人,乃是笑汝之愚蠢也!”
这句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荣蚠这一气非同小可,狠狠的一拍面前的桌案直接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朝着乐间吼道:“乐间小儿,汝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乐间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同样是推案而起:“荣蚠老儿,吾还怕你不成?”
两人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模样。
“够了!”一声暴喝自燕王口中响起:“汝等二人皆是寡人重臣,如此作态却是成何体统?都给寡人坐下!”
乐间和荣蚠闻言均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分别落座各自转头,却是看也不再看对方一眼。
燕王看着面前这副光景,心中也是头疼。
自从荣蚠战败之后,燕国亲赵派的势力就开始飞速的增长,而原本力主连秦灭赵的亲秦派却大受打击,因此如今两派在燕国政坛已经是不相上下,冲突也是日渐激烈。
高阳君荣蚠和昌国君乐间,便是这亲秦派和亲赵派各自的首领,两人之间单单是在燕王面前爆发的口角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燕王按下心中的烦躁,对着乐间说道:“昌国君,汝有何意见?”
乐间用轻蔑的目光先是瞥了荣蚠一眼,见对方不理会自己,这才转头朝着燕王道:“回大王,臣方才之所以发声,非是要冒犯大王,而乃是某人之言论过于愚蠢也!试问强如秦国者亦不能敌赵军于长平,燕国又何能当赵军乎?先前赵军不过一支偏师便破栗腹于代郡,若赵王丹举倾国之兵北上,则燕必灭于赵之手矣!”
荣蚠忍不住开口喝道:“简直胡言!若赵攻燕,秦国岂能坐视?”
乐间立刻反驳:“荣蚠,汝莫非忘了,秦之东南两郡尚在楚国之手!如今秦王稷所以不攻楚,乃忌惮赵国援楚尔。若赵攻燕,秦岂非正可攻楚?秦救燕不能得寸土寸地,秦攻楚却可攻城略地,汝以为此二者之中,秦王稷该如何抉择?”
荣蚠张了张嘴,然而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到能够反驳的地方,只能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到了这个时候,这场辩论的胜利方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于是燕王便开口朝着乐间问道:“昌国君,以汝之见,寡人当如何是好?”
乐间道:“大王,为今之计,唯有安抚赵国,令赵国或西进攻秦,或东向攻齐,如此燕国方得安矣。”
“安抚?”燕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何安抚?莫非要将那武桓归还赵国不成?”
燕王的心中是非常不情愿把武垣城归还给赵国的。
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那么燕国在这场战争之中就真的是凭空损兵折将,却一事无成了。
乐间笑了一笑,对着燕王道:“大王莫非忘了王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