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非独自走在洋泾浜路上,他本是想找袁忠武为合顺祥布行再进一批货,走到大丰纱厂门口,他改了主意,直接越门而过,因为他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
走过洋泾滨桥,高非离开主街,专拣小路走。他发现跟踪自己的只有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是日伪特务,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还没有通知同伴之前,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干掉!
高非转进一条弄堂里,虽然这里也住着十几户人家,但是比起街上是清净了很多。在这里弄死个把人,就算不慎被住户看见,他们也会立刻关上门不敢声张。
高非躲在一处拐角,跟着他的人在弄堂口犹豫了几秒,随即也走进来。他刚一走过高非藏身的地方,高非的手枪已经顶在他的后脑:“别动!把手举高!慢慢转过来。”
那个人把手举过头顶,慢慢转回身,是一个三十多岁粗眉大眼留着络腮胡的汉子。
高非:“你是什么人?跟了我两条街想干什么?”
络腮胡:“高先生,有人要见你。”
高非:“什么人要见我?”
络腮胡:“是一凡先生。”
一听是冯一凡的人,高非把枪收起来,淡淡的说道:“他找我干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告诉他,我很忙,没时间去见他。”
说着,高非转身就走。
络腮胡:“冯先生说他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高非继续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道:“替我谢谢冯先生,不论什么重要事情,我都不想知道。”
络腮胡:“冯先生还让我跟你说,是关于青云号的事!”
高非停住脚步,心里暗骂着:这个冯一凡,专门能在别人痒痒的地方,轻轻挠几下,让人不得不凑过去,求他再挠几下。
青云号的谜团确实是压在高非心头的一块石头,因为这件事涉及到高层,他不能去做更深入的调查,不经授权就去调查自己的上司,这是犯忌讳的事。
“走吧,头前带路!”高非对络腮胡说道。
络腮胡带着高非过了洋泾浜桥,穿过几条街,来到一片密集的平民区,这里到处都是狭窄绵长四通八达的巷子。
络腮胡在巷子里兜了十几个大圈子,最后在一家门前停下。高非四处看了看,漫不经心的说道:“明明可以在第三条巷子口,直接走到这,只需要十几分钟。干嘛非要绕来绕去,绕了一个小时才走到这,你不认识路吗?还是怕我发现你们据点?”
中年汉子吃惊的看着高非,半天没说话。高非指了指门,络腮胡这才走到门前,有节奏的敲着门板,“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谁?”
络腮胡回答着:“是我,苏州河打鱼的张老三。”
房门打开,高非跟着络腮胡走进屋里,屋子里的两个年轻人站起身,警惕的打量着高非,转脸问络腮胡:“是他吗?”
络腮胡:“是。”
高非:“冯一凡在哪?”
络腮胡:“对不起,高先生,要见一凡先生,还得委屈你一下。”
高非:“你们要下我的枪?”
络腮胡:“那倒不需要,只是我们得蒙上你的眼睛。”
高非冷冷的说道:“你们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是冯一凡要见我,不是我要见冯一凡!”
没人回答他,络腮胡拿着一块黑布等在一旁,高非无奈的说道:“来吧。”
一块黑布蒙住了高非的眼睛,一根木棍塞在高非手里,络腮胡说道:“高先生,你抓住棍子跟着走就行,路上有什么磕绊他们会提醒你。”
高非像盲人一样被两个年轻人领着,从这间房子向里间走进去,穿过一道长廊,感觉是走出屋外,紧接着又进入到另一间屋子里,接下来是东转西转回廊一样的环境,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才被带进一间屋子里。
“高先生,你受委屈了,这都是不得已的办法,请你体谅我们的难处。”
听见冯一凡的声音,高非伸手把黑布摘下来,眼前是一间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屋子。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是几把椅子,冯一凡笑容可掬的站在桌子旁。
引领高非进来的人已经退出去,屋子里只有他和冯一凡两个人,高非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冯先生,你们这么小心谨慎,看来这就是贵党在上海的总部了吧?”
冯一凡微笑着不置可否,给高非倒了一杯茶水:“高先生,喝水。”
高非:“好!那咱们就闲言少叙!我到这里也不是来打听贵党的机密,我是来听听关于青云号的事情。”
冯一凡也坐下来:“在说青云号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高先生帮忙。”
高非:“你们还真是从不吃亏,刚刚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可能会有白送的情报给我,果然还是需要交换条件!”
冯一凡:“这件事高先生先听听也无妨,我事先声明,无论你帮不帮我们,我都会把青云号的情报告诉你!”
高非默然半晌,说道:“你请说。”
冯一凡:“事情很简单,我们有几个人——具体来说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需要转移出上海。问题是我们的安全通道暂时还不完备,所以我想请高先生帮忙将这三个人送出去。”
高非没有说话,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看着冯一凡,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冯一凡:“现在我就说说青云号的事。一个月前,我们根据可靠消息得知,汪伪第10师第3团团长张炳耀主动联系重庆,暗示自己将在合适的时机反水投诚。但是因为第3团军需物资严重不足,他要求重庆给予帮助,为武装反水做准备。”
高非明白他说的“可靠消息”的意思,共党很可能在张炳耀身边安插了潜伏人员,要不然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张炳耀区区一个团想要在日伪腹地反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这个张炳耀分明就是一个想要脚踏两只船,随时准备见风使舵的反复小人!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词重庆就会相信?”
冯一凡:“对这种事,重庆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促成这件事,张炳耀派他的亲信携带十万现洋以及一些古玩字画赶赴重庆,拜会了委员长最亲信的两个人,一个是宋子文,另一个就是你们的戴老板!然后在三天后,张炳耀就得到了为期一个月的秘密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