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贪婪地享受混合着灰尘和汽油味的空气带给我的真实感。
也许是奔波得有些久了,车里安静了许多。
除开发动机的轰鸣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
谭倩微微叩着手,侧着身子把头撑在了手上。
小安就显得奔放许多,整个人横着躺在后座上。
上半身窝在马宁宁的怀里,还毫不客气地把脚搭在了我的大腿上。
长时间的颠簸让我感到一阵酸痛,我只能尽量不动下半身,用抬头挺胸的方式来舒展身体。
“嘶……啊。”伴随着腰椎骨头发出的咔咔声,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颠簸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小安。她不仅睡得十分踏实,甚至偶尔还会闭着眼睛嘿嘿傻笑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心大。
强烈的困意使我仰着头靠在后座上,眼皮越来越重,开始不由自主地下沉,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
“睡吧。”
“嗯。”
“嗯!?谁叫我!”
我猛地一抽,困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刚刚那句睡吧,绝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过度的紧张让我的手心直冒冷汗,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就连牙齿和牙齿,也忍不住互相发出摩擦和碰撞的声音。
因为刚刚是突然才反应过来,我几乎是本能地吼出了声。
谭倩半转过头瞥了我一眼,微皱着眉头,看得出是刚被吵醒有一些不悦。
“哼哼哼……”小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吧唧了几下嘴、翻了个身,左脚蹭了蹭右脚后接着呼呼大睡。
我顺着扫视到了马宁宁,她注意到我的目光,脸又和变魔术一样瞬间通红。
“我……我没叫啊!”说完她立马慌乱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哦,被发现了?”
这是个低沉、古老的男声,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我自己的音色。
不过显然那个声音更加镇定、从容、目的明确且充满着明显的嘲弄与不屑。
“是谁!”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谁?”
我疯狂地在心里质问,但那个声音却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了。
在这段离奇的“对话”后,我敏锐地捕捉到一种异样的气场。
是谭倩!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铺在了谭倩的身上,橙红色的光晕勾勒出一个凹凸有致的美丽剪影。
我凝望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怎么了弟弟?”
柔软的声音可能因为刚刚睡醒显得有一些沙哑。
她慵懒地转过身子,冲我回眸一笑。微风吹起她的发梢,把她变成了风景。
谭倩身上有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媚态,但却丝毫不会让人往庸俗的方向去想。甚至当我察觉到自己产生这个念头时,都觉得是在亵渎。
她用晶亮的眼眸打量着我,笑容开始变得有些玩味。
“我脸上长花了?”
“咳咳。”
我反应过来,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搓搓手,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女生要么是清一色的制服,要么是朴素的大衣马褂。
而谭倩这种火辣的穿着,我确信如果放在我老家肯定是要被批斗的。
“放心,刚开始都会有些不适应,习惯习惯就好。”
说着,她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一副姐懂你的表情。
其实我是想继续询问她是不是大家都会有这种自己和自己对话的经历。
但她说完后就把身子转回去了,我的话一下噎在了喉咙,因为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刚转回身,就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这姐睡得也太快了吧?
等等,谭倩也动了,不是她?
谭倩俯下身子,歪着头盯着开车的梁翰,又把头凑得更近了些,到最后她整个头都凑到了梁翰的正下方。
“有病啊!”
她笔直一拳抡向梁翰的脑袋。
我亲眼看着梁翰的肌肉展开,缩紧,又展开。
我又亲眼看着小安整个人,斜着从后座飞到了梁翰和谭倩的正中间,然后一个趔趄倒在谭倩的怀里。
不出意外的,我的额头因为突然刹车受到了二次伤害。
“嗯!啊?我……咋啦,我没睡啊。”
谭倩面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梁翰,而梁翰则是支支吾吾地向右仰着头,不敢去迎接谭倩的目光。
“嗯……?到了么?嗯?痛!呜呜呜。”
小安眼神涣散,目光仿佛是刚从远方摸索回来的,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似乎是吃痛了,就哇哇哇地叫了起来,还顺势钻到了谭倩的怀里。
“宁宁我咋感觉你变大了?咦?梁翰?那小子呢?”
……
……
山里的荆棘与野草长得格外的茂盛,日光逐渐消散,闪着微黄光亮的云层映衬着可憎的尖峰,一片秃芜险峻的山脉凶相毕露。山脉里蜿蜒的山路被张牙舞爪的密林掩盖。
车斜着停在了山路边,小安揪着梁翰的耳朵破口大骂,谭倩则冷冷地站在一边怒视着梁翰。
“别骂了两位奶奶,我真没睡着。我咋可能会睡着呢。”
梁翰双手作揖,又赔笑又鞠躬,看上去他应该不是第一次挨骂了,因为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把唯唯诺诺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再说你没睡?你瞅这儿!再瞅这儿!膝盖都秃噜皮了还没睡?”
小安气鼓鼓地指着膝盖,一边大声控诉着梁翰,一边蹩脚地模仿着梁翰的北方口音。
“姑奶奶,刚刚就是一下刹车踩得太死了!咱也不是故意的啊。”梁翰半蹲着,用他粗壮的手臂,捏着小安的衣角左右摇晃,嘴里哼哼唧唧的。
“他……他他他!”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梁翰,而另外两个女生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平常也是这样的?”
“你瞅瞅,咱这不是到地方了吗。”
“到地方了?你们总部在这儿?”
“好烦,我不想同一个问题回答两遍,你不记得了那就安心跟着走就行。”
小安白了我一眼,没有再继续和我说话。
我看着四周,没有找到任何能和国家科研院联想到一起的东西。除开树林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土房,有的甚至塌陷成了一片废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房子”味,让我忍不住想尽快离开这里。
我们把车停到了一处比较醒目的位置,踏着长满苔藓的崩塌石块,徒步进入被重重迷障包裹的山林之中。
但越往深处走,我越是感到不安。穿过令人头晕目眩的树海,见到的土房也愈发的古老愈发密集,这里之前也许是个村落?
除此之外,到处都矗立着一些栩栩如生的泥人雕塑。朽败的土房里也能看到一些用于泥塑的工具。
看上去这里曾经住的都是一些专做泥塑的匠人。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徘徊在幽冥两界之间,朝着远处的黑暗前进,而见到的那些泥人,也逐渐变得夸张,丑陋。
直到我们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不洁泥人,泥人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它是能看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但它的五官排列,呈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规则平衡,像一个荒谬模仿着人类轮廓的可憎赝品。
泥人异常高大,比梁翰还要高出两个头,它的上半身虽然有很多凸起的部分,不过还能勉强辨别出是人类。
但下半身却是四条丑陋肿胀的肉触,高耸的节肢攀附在肉触的末端,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倒刺和绒毛,渗透出诡异莫名的凶性。
夜鹰成群结队在上空盘旋,发出尖锐的啸叫,仿佛在提醒我们这里绝非人类可以踏足之地。
前所未有的恐惧爬满我的全身,我完全不记得有哪个宗教会崇拜这种半人半虫的四足畜生。
“喂,新来的,你干什么?”我感觉后背被狠狠拍了一下。
回过神,惊讶地发现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诡异雕塑的其中一条节肢上。
马宁宁躲在梁翰身后,梁翰和谭倩则十分紧张地看着我。
“等会儿跟紧点哦,万一打起来我们可没工夫管你。”
小安满脸无所谓,在她的脸上完全找不到惊讶或者怯懦的表情。
她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步流星地朝着丑陋雕塑身后更加幽深的黑暗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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