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账本上记录了很多可以辅佐供词的证据。
故而当下他的确完全不需要自己了,只要自己的那四个兄弟不翻供,这些账本还在他手里。
自己跟自己兄长的确只有覆灭的风险。
一想到这些,那柯老爷便只觉得一阵绝望。
不过他还是咬牙道了一句“你以为不经过州府,你们的供纸能送上去?你以为你们送上去就会有人管?”
辛关在上头,只胜券在握道“你放心,你跟你兄长的事不但会有人管,而且不久之后还马上便会有人来收拾你们。我早在来这里之前便听说了你们兄弟二人的事,前几日我又早早让知县将你们的罪行直接传给了上面。用不了几日,你们就会知道这安西到底是谁在做主。”
说完这话,辛关挥了挥手“来人,将他押下去。”
而那人拖下去时,还不甘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辛关没有直接回答他了,而是指了指上面。
那人几乎立刻便懂了其中意思,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边的事居然能惊动到上头。
不过当下他也不可能知道了。
……
上京城,宣政殿内,邕帝自从册立了太子之后不久便推说身体偶感风寒,如今已经连续几日没有来上朝了。
当下人人都说邕帝的身体如今已经急转直下,而朝堂之上如今几乎都是太子赵念泽在上首主持朝政。
故而一些人的心思便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而在今日的朝堂之上,在众人奏完所有奏折之后,却见其中一人只突然主动走了出来。
“殿下我有事要启奏!”说话的人是一名言官。
赵念泽只示意那人出来说。
随后那言官便手持毋板,一路小碎步出了人群。
他微微躬身道“陛下,臣有事启奏,此折乃是安西知府上呈的,如今安西已经连续几年经历过寒潮之灾,旱收之灾底下粮食欠收几年,赋税却没有一分降低。底下饿殍遍野,民众们更是无米下炊,只能卖儿卖女,却也偿不上当地的赋税,便是今年,当地很多人只连开春的种子都贷不起了,故而那安西知府想请陛下对安西进行救济。”
赵念泽闻言只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他转头看向户部尚书。
不想那户部尚书明显是个暴脾气,他听了这话,当即便对着那言官直接斥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安西年年穷,年年请求救济,年年赋税不到位!便是淮泰山城每年洪灾泛滥,也没有比你们安西的赋税还要少,你们安西地广人多,水土也算丰茂,按理来说赋税应该排在闵江湖州之后,可结果你们的赋税每年所收的不过一个淮泰山城所纳赋税,那可是田地贫瘠,出了名的少田人稀之地,可即使如此,人家也交了足额的税,你们占着那么多广田,还要求再减免赋税,再求救济,我看你们干脆不要交税了。便让那安西知府独立成州,自立为王!”
这位尚书的话不可谓不一鸣惊人,尤其当那言官听到这位尚书最后一句时,那人只立刻道了一句“尚书大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咱们都是为圣上办事,圣人常说怜百姓之疾苦,忧天下之苍生,是朝廷的本职,柯知府固然没有这样大的格局,可他既然是安西的知府,那自然是要体谅安西的百姓。况且安西这几年的苦处,这几年的灾患,大家也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当初人多田多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这几年灾患,人口锐减,大人应当也是看在眼里的,尚书大人怎么能信口污蔑安西知府是意图谋反呢?”
“我污蔑他!这年年赋税你们安西最不到位,要拨款就数你们安西最积极!我就问你,你敢说安西知府不是中饱私囊。”那位尚书只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
当下那人只也立刻道“尚书大人说安西知府中饱私囊,那我敢问大人,您可有什么证据。”
眼见着二人战火升级,两方的人也拉了进来,大家七嘴八舌,整个朝堂的秩序一时只如同菜市场一般。
最后还是上首的太监出来说话,这些人才平息了怒火。
另一边,在那言官怼尚书之时,另一名年轻的言官只突然从其中站了出来“怜百姓之疾苦?在其位谋其职?事实果真如此吗?许大人说的这般义正言辞,到底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是出自安西吧?”
这人是赵衍桢身边的言官,想当然他的话,多半代表着晋王的意思。
故而原本争执的双方,只都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了一副局外人姿态的晋王赵衍桢身上。
毕竟赵衍桢自从回朝之后,便一直十分低调,几乎京中事务,他很少卷入纷争之中,甚至原本有人传他想与太子争夺帝位,原来的一些老世家便想继续站在他身后,可在看到他那副不问世事,一心只守着晋王妃过日子的模样后,很多人便也只能放弃了他。
故而他虽然身居高位,也常年上朝,但却一直是个隐形人,众人几乎都要忘了他的存在。
可如今这个隐形人居然出手了。
一时所有人都看不清对方这是什么路数。
直到赵念泽出言打破了这平静,他朝那位年轻的言官道了一句“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另有一事要发表意见?”
那年轻言官只道了一句“臣的确有事要启奏,臣的这份奏章是来自安西治下一位知县的来信。他奏安西知府中饱私囊,从三年前开始,安西的救济粮便未发放到下面过,便是救援,也只是下面的官员为了不激起民怨,只能东家拼西家凑,而救济粮多数都被纳入了知府他们的囊中。除此之外,他们每年在有上面的减免纳税的情况下,还对下收取足额的赋税,安西早就是民不聊生的景象了。”
“有田的为了生存只能卖田卖地,之后沦为租户,没田的只能卖儿卖女,卖入那些大户人家家中成为无籍的劳动力,如此一来人头少了,赋税自然也少了,而他们对底下这些大搞兼并的大地主不闻不问,甚至狼狈为奸,却对底下的疾苦视而不见。”
“这样欺上瞒下之辈,总可说他是怜百姓疾苦之人?”
“这必是血口喷人!”那名原本在奏请免除赋税的官员立刻开口道了一句。
听到对方的话,那言官却也不咄咄逼人,他只不卑不亢道了一句“是不是血口喷人,此事只需派人一查便知,臣恳求陛下,能派人去安西走访一趟。”
“若其所言果真是微臣误会安西知府,臣愿除去头上官帽!不知许大人可敢?”那言官继续反问道。
听他这话,虽然不至咄咄逼人,却也有四两拔千斤的意味。
那人当即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尚书虽然不知道赵衍桢是什么来路。
可此时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我看他怎么敢呢?毕竟安西问题这么大,他担得起吗?我就说年年赋税减少,年年救济灾粮,怎么就安西这里的人口仍旧这般大量锐减,原来是安西这里硕鼠为患!臣恳请陛下就此事!”
那尚书底下自然也是有不少人的,听了尚书的话,其他利益相关者只也齐声道“求陛下明查此事,还安西百姓一个公道!”
赵念泽闻言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赵衍桢,并且朝赵衍桢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今日这起严查安西的事情,原本就是他与赵衍桢在背后合伙推波助澜。
赵念泽只朝底下众人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安西此事若为真,那自然是决不能姑息的,若为假!那也是不能允许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只不知众位爱卿,可有推荐钦差的人选。”
“微臣以为晋王为不二人选!晋王殿下德高望重,又有雷霆手段,行事公道,实为此次钦差大臣的不二人选。”
“微臣也以为。”
当下这些站出来的人,自然仍旧是赵衍桢的人,而罕见的是,这一次高程两派却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赵衍桢。
唯一反对的也不过是那位许姓言官,但他们的声量不大,故而很快这人选便被定了下来。
赵念泽只道了一句“既然大家都觉得晋王合适,那走访安西的任务便交给晋王了。”
说完赵念泽只又看向赵衍桢的方向,赵衍桢得到任命,此时方才从中走了出来,道了一句“臣必不负殿下所托,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待处理完这桩事后,赵念泽身边的太监只也跟着道了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到对方这话,底下再没有人站出来,片刻后,那太监挥了挥拂尘道了一句“退。”
随后众位朝臣便如退潮的鱼群一般鱼贯而出。
不过在这些人中,刚刚被临时任命为安西钦差的赵衍桢却是在不过前脚刚刚踏出大殿正门的时候,被一名小内侍唤住了。
“大人,我们主子想请你过去一叙。”听了这话,赵衍桢只看了一眼上首的宝座,此时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他看了那个位置,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那内侍随后便领着他往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