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说我们这次能赢吗?”去往府衙的路上,李天成的一个亲兵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因为白天在城头的嘶吼,有些干哑。
李天成勒马停住,看向那个亲兵,本想呵斥两声,却看到了其他亲兵一样的期盼眼神,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会有援兵的。”
“大人,平南军的炮火太犀利了,我私下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对平南军的劝降心动了。毕竟,还会分田……”那亲兵继续说道。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李天成心里一惊,他这几天一直忙着指挥,根本没怎么关注下面的动态,可若是自己亲兵都听到了风声,觉得分田还不错,那这大军士气……
“大人,其实没有援军了对吧,我们不就是因为长沙、衡阳被攻击,才退回来的嘛,横山县、安仁县都被明军占了,就算想走,也走不了……”那亲兵接着抱怨。
李天成知道那个亲兵,曾经也是和自己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亲信,郴州防线战守一个半月都没有失去信心,衡阳守城才5天,就心神动摇了。
“为何?守郴州防线的时候,咱们不挺有信心的嘛?衡阳也是坚城,这才5天过去,为何就成了如此模样?”
“在郴州,就算我们打不赢,还有退路,现在呢?大人,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连衡阳知府都开始闭门不出,消极推诿了,我等其实也没必要……”
“闭嘴!小心脑袋!”李天成看了看四周,抬起马鞭敲了他一下,“也不分个地方,就瞎说!”
亲兵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一队步兵,果断闭上了嘴巴。
府衙后院,原本应该协助调动民夫、军械守城的衡阳知府叶知章,此时正在书房里,和一个长得平平无奇的汉子,说悄悄话。
“若是献城,对我有何好处?”四十三岁的叶知章在衡阳干了五年都没动窝,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和新来的湖南巡抚不和。
衡阳围城,他也想做个张巡式的英雄,只是李天成到来之后,以城防需要统一指挥为由,将整个衡阳的军队一把抓在了手里,顺便还协防了府库,留给他的,只是无尽的征调民夫、严防奸细等苦差事,城内士绅很是不满。
平南军的进攻,吓坏了他,然后,便有人向他引荐了平南军在城中的一个内应,声称自己是平南军情报司驻衡阳府城百户的一个年轻汉子,化名李三郎,长得平平无奇,丢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说话也是湖南口音,要是没人告诉他,根本分辨不出来。
“知府大人,平南军一向以功定赏,若有功劳知府、巡抚都做得,若无功劳,光有个官衔有什么用?你知道原先满清的南雄知府陆世楷吧?现在可是平南军广西巡抚了!”李三郎神色平静,直勾勾地盯着叶知章。
“这么说吧,我既然敢来见你,那就不怕你翻脸。衡阳城破在即,有你没你,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区别不大。只是对知府大人你,可就不一样了。现在献城,是反正,有功;将来城破,是俘虏,啥都没了。”
“别的不说,只要将衡阳城完整地交给平南军,起码你的家产、家眷等等,都会得到保全。你在满清的时候怎么样,除非屠杀过人,否则我们不管的。”
“那没有,那没有”叶知章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衡阳城破在即?我看城头李天成守御还挺好啊,没听说被突破……”
“知府大人,我也不和你磨叽,你要是不信,那就等着看,要是相信,那就痛快点,这衡阳城里,不止您老一位父母官,也不知您老一位心思动摇的。你要是还没个主意,我就走了!”李三郎有些不耐烦,起身就要走。
叶知章伸手拉住,“等等!我愿意!”
李三郎笑了,重新坐了下来,“知府大人,那再聊聊?”
李天成到府衙的时候,李三郎已经远去。
叶知章和李天成也没什么好说的,干巴巴的谈完了正事,就散了。
一个人影悄悄跟在李天成队伍后面,刚过了两个拐角,就被亲兵堵了个正着。
“干什么的?!”
“大人,小人有要事禀告啊,大人”那人影虽然被刀架在了脖子上,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让他过来说!”李天成下了马,在亲兵的护卫下,走进了一处死胡同,那人影也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说话。
“大人,我是府衙的护卫小刘啊,我真有大事,我偶然发现,知府后院好像进了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看不清面貌,叶知府去亲自送出了院子,还笑吟吟的。”
“衡阳城防如此紧张,我就觉得不对,大人你说,是不是有变啊?”
“你真看清了?”
“没看清那人,知府送人出来,我倒是看了个明白,确实是知府大人。”
“松开他,给他二十两银子,让他闭嘴!”,李天成听了心里有些烦躁,本来在府衙业务上就是一团糟,要是真出现了变化,那大概率是对他不利的变化。
那人领了赏钱,忙不迭就跑了,生怕这个让他闭嘴,变成永远闭嘴。
亲兵看李天成的神色不太对劲,轻声问道:“要杀回去吗?”
李天成斜了他一眼:“杀什么杀?莫须有吗?找几个人,盯着知府衙门!”
“大人是说?”
“先盯着吧。”
李天成有些无力,若真有内外勾结,他也只能随机应变,单纯靠一个不明不白的线索,就下狠心杀掉可能对守城不利的人,他没那个权力,也没那个决心。
守城高压之下,一个不慎,整座城都会自行崩溃的。
李天成回到了南城,继续守护。
他知道南城外的炮台后面,有明军在挖地道,清军在城内也在横向挖,暂时不足为虑,只要平南军不大规模上城,占据落脚点,那衡阳城还是稳的。
虽然亲兵都有些沮丧了,但李天成还是十分有自信的。郴州防线的一个半月,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击退面前的平南军攻势。
他看的出来,平南军虽然全军压上了,但是还是珍惜人命的,攻城要么靠炮、靠器械,要么挖地道,没有七八成的胜率,是不会扑上城的。
平南军的这个弱点,他正好能用的上。
“妇人之仁!”
李天成随口向城外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