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六日里应外合偷袭西城门失败,城外清军仿佛熄灭了攻城的心思,一心在南门外挖掘壕沟。
眼看着壕沟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曹振业准备组织出城反攻。
姚平仲所在的东城墙,除了每日炮击,没有大的动作,两日后,被调配给了南城,加入了出击队伍。
守城第九日,夜,天黑无月,姚平仲跟着队正王坚,整理好了装备,站在出城作战3000人的队列中。
这些都是殿下亲军的精锐,只有亲军,才有如此坚定的信念,驻守孤城血战数日,还能保持强大的组织、士气和战力。
“大个子,出城后,跟着我,别跑散了!”
王坚回头叮嘱姚平仲,最先跟着他的一什人马,如今还在他队里的,就剩姚平仲一个人了。
之前东城是清军主攻方向,打得很惨。第六日时,王坚还能看到4个熟脸,到了这第九日,就剩下大个子一个人了。
“嗯”
姚平仲闷声回了一句,闷头吃着手里的半块炊饼。
守城九日,身边人越来越多的伤亡,让这个曾经的佃户、曾一脸憨笑的大个子,早已没了笑容,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厮杀汉子,平南军亲军一协第三标什长。
虽然,手底下就有第二次补充来的4个新兵。
他不懂清军为何非要接二连三攻击九江,也不懂为何弘农郡王殿下还没来救援,他只知道,血债血偿。
如果平南军败了,他家的土地就没了,他家的银子、妹子会被清军抢走,父母也会遭遇不测。
这种想法充斥着脑海,姚平仲狠狠地咀嚼着可能是最后一顿的口粮,打开水壶,就着凉水咽了下去。
“那就杀吧!平南军万胜!”
姚平仲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解下水壶扔在一旁,再次检查了一下装备。
长刀,在,盾牌,在,火种,在,火药包,也在。
检查完毕,姚平仲随着众人目光,看向最前方城门边上、伫立在上城马道上的统制曹振业。
听说他在黄泥岗大战中集中火炮,在自家大阵中抵近射击,将本来已经在胜利边缘的清军吓得不成阵势,落荒而逃,清军骂他为“疯子将军”。
“我何时才能升到统制?”
姚平仲静静地等着,看着曹振业的身影,一时间有些羡慕。
南城门悄悄打开,尽管已经重新涂了一遍油,开门的人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城门还是发出了一丝“吱”的脆响。
姚平仲吓了一跳,赶紧咬住口中的木枚。
令旗招展,3000人小心翼翼,摸黑列队而出,向着远处清军营寨的光亮,摸了过去。
今晚的主要任务,是偷营,加平壕,任务艰巨。
清军面向南城的壕沟,只挖掘出了雏形,却已经有了3道,相互勾连。最近的清军营寨,就在第三道壕沟之后。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第一道壕沟,顺着壕沟,靠近了清军营寨。
带队的王标统一摆手,3000人分成了三队,各自选好了方向。
姚平仲有些紧张,左手拿盾牌,遮住了刀,防止闪光。
“轰隆隆”
接连三声,三个方向炸开了清军营寨,弄出了缺口,三队人鱼贯而去,杀了进去,一边突进,一边放火。
今晚的清军营寨出奇地好打,就连姚平仲这样的什长都发现了不对劲。
王标统刚跳上寨墙,就发现中计了,下令紧急鸣金。正在突进的三队人马,立马后队变前队,就要回撤。
不远处突然燃起了火光,清军去除了伪装,从隐藏的第四道壕沟,结阵杀了过来,迎面就是一阵连绵不断的箭雨。
撤退的平南军勇士猝不及防,被射倒了一片!
“快撤!快撤!”
王标统高声呼喊,就近组织了两百余人马,以寨墙为防线,向追来的清军射击,企图减缓追兵速度。
姚平仲脑子一热,就要留下来,一起打阻击,被王坚一把拉住:
“服从命令,快撤!后撤一段距离,结阵接应!”
姚平仲没想到,明明打探清楚的出城攻击,会掉进清军的陷阱里,本该气势如虹的火烧连营,变成了狼狈的狼奔豕突。
姚平仲吐掉了口中的木枚,头顶大盾,冒着箭雨,一路狂奔,跟着王坚跑到第一道壕沟外,这才停下脚步,列阵接应。
远处寨墙的战斗声音,越来越弱,不时有爆炸声传来。
那是平南军将士与清军同归于尽的挽歌。
追击过来的清军,被城头炮火掩护、姚平仲等的反击,打退了下去。
到了最后,只有那个王标统带队据守的寨墙,变成了南城外火光最亮的地方。
远远能看到一个影子,依托寨墙坐在尸山上,一手握刀,一手举着火把,一声呐喊,响彻天际: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话音刚落,火把落下,轰隆隆一声,连同寨墙化为废土。
姚平仲眼眶里湿湿的,接应行动,也失败了,自愿阻击的两百余平南军将士,全部牺牲了。
到这时,他才知道,
那个自己从未知晓全名的、本标姓王的标统,原来全名叫王奎圣!
南城门大开,曹振业亲自带队出城,接应出击未遂的姚平仲他们。或许是摄于王奎圣的壮烈,清军没有大举进攻,用炮弹和箭雨欢送。
姚平仲等剩余的2500人,退进南城。城门关紧,翁城里一片沉默。清军准备的这么完全,还用说吗,肯定是城里清军细作未曾肃清,导致消息泄露。
姚平仲再也止不住内心升腾的热血,右手举刀高喊: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王坚一个没拉住,被大个子站了出去,本想出口训斥,一听这口号,就想起那轰隆隆的一声、与敌共存亡的巨响,热血升腾,右手抽刀高举,大喊: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一个一个出城的勇士抽刀在手,纷纷高举,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曹振业依旧站在南城上城马道上,抽刀在手,恨恨说道: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声浪从南城蔓延到东城,到西城,到北城,最终平南军人人高举钢刀,大声呼喝:
“亲军一协三标王奎圣,战死于此,平南军万胜!”
声震屋瓦,
城外清军闻声,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