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卫队会客厅里面,黎铭远和白卓凡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们在等待一个人——警卫队第一支队队长董炽塬。
在这里顺便说一下,警卫队办事处的配置还不错,一进门是八张整整齐齐的办公桌摆在两侧,上面都有电脑,这里是警卫队队员公用的,刷自己的权限卡就能切换成自己的电脑界面,穿过中间的走廊,左手第一个门就是会客厅,对面就是笔录室和审讯室,再往前走,左右都是警卫队队长和副队长的办公室,不过并不大就是了,尽头有一扇门和楼梯,门后就是临时拘留处,上了楼梯,就是卷宗室、尸检室等等杂七杂八的房间,当然还有三军政委陆海丰的办公室,之前说过,警卫队办事处二楼的占地面积只有一楼的一半,另一半改成了天台,可以让警卫队成员工作之余休息放松,不过现在,天台上倒是挂了很多洗好的队服晾晒。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黎铭远终于等到董炽塬了。
“你们,找我啥事?”董炽塬揉着眼睛走进会议室,在黎铭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知不知道我最近很忙?”
“知道,毕竟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但还是得找你一趟。”
“有多大的事至于这样?说吧,别藏着掖着。”
“董炽塬,你到底认不认识杨云辉?”
“有点印象,而且看他很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
黎铭远苦笑了一下,慢慢地说:“你别嫌我啰嗦,有些事,必须告诉你,然后,还得由你来解决。”
“这些都是杨云辉告诉过我的,还有一点我从其他西北军校的同学那里打听来的。”
“杨云辉出生在甘肃天水,当时的他和其他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从小就热爱武术,梦想着在沙场上为国争光,小学两年一读完,他就毅然决然转学去了西北军校,并且毫不犹豫选择了走武。”
“初来乍到,他自然比不上那些老生,还经常被他们嘲笑,不过仍然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他,他进步很快,一步一步超越了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就这样,凭借着自己辛勤的付出,他当上了西北军校野战队一队正队长。”
“当时他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进了军校,武术就不再像曾经那样只是个爱好,而是在这里立身的资本,面对着无数同龄人的冷嘲热讽,他并没有选择放弃,他起早贪黑地锻炼,即便如此,每次训练的时候还争着要赶在别人的前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在太阳底下中暑昏厥,胳膊上着夹板也要跟着队伍晨跑,他想用一年时间赶上其他人三年的功夫,他每天得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啊,四年级增加野战训练以后,他每个周末都要跋山涉水,走好几公里,再原路返回,一步步适应着荒野崎岖多变的环境,他从小就爱干的爬岩上树,现在都成了每天的必修课,一年半载,无论荒郊野岭多么变化无常,他都能应对自如,别人够都够不着的墙壁,他几步就能登上去。你想想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他给我说过,有一次他在野战训练的时候,遇到了三个敌方队员,他们朝着他射击,当时他正在河边,听到枪声,他直接滚下河堤,贴在河堤上等待,等到他们三个过来,他直接抓起一个人的脚踝,把他拉进河里,他自己也摔进了河里,两个人在河里扭打了起来,最后杨云辉占了上风,爬上了河对岸,那两个吓坏了的队员才缓过神来,就在他们朝他开枪的时候,他抓起那个还在水里面呛水的家伙挡住了子弹,直接淘汰了那个人,趁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转身就跑,两个人在后面追他,绕过一个小山包他发现了一棵树,三两下就窜上去,那两个人找不见杨云辉,就在他们经过树下的时候,杨云辉倒挂在树上,一枪一个淘汰了他们。”
“我问了几个西北军校的同学,他们都听过这个故事,但是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虽然如此,杨云辉还是比较默默无闻的,但实际上,他很早就想去黎光中学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好,只有武术根本不足以入学,所以他一直在盘算一件事情——拿一块奖牌,只要分量足够,就能弥补他自己的不足。”
“他一直在磨砺自己,直到五年级暑假,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就是你们那个华东—西北军校武术综合能力竞赛。”
“这种极其盛大的比赛应该是很难得的吧,军校的人反正都是这么说的,全国性的比赛,他都没有赶上,其实可能本身就没几次,只要这一次他能拿一块奖牌,他就有很大的把握进入黎光中学了。”
“但是,晴天霹雳就在此了,他在通过预赛和初赛之后,在复赛就被淘汰了,而淘汰他的那个人,董炽塬,我还要继续说吗?”
董炽塬从头到尾只是沉默地听着,直到刚才那一段,他的嘴唇突然颤抖了一下。
听到黎铭远问他,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抬起头,直到面向天花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原来……那一次……是他……”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说道。
“你还记得那一次吗?”白卓凡问他。
“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次的。”他缓缓地地低下头,用攥成拳头的手撑着额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铭远,我怎么跟你说呢……杨云辉他……本身不应该在那一次就出局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我面对的究竟是谁,更不会想每场战斗的后果是什么,你不是军校的人,我们这些习武人的宗旨,就是尊敬每一个对手,而尊敬对手的最好方式,就是全力以赴战斗,所以,我每一场比赛就是这么做的。”
“当时的竞赛,预赛、初赛、复赛都只有近身搏击一个项目,通过之后才会进入到中赛及以上级别的多项目竞争,而且有一个弊端,一个人在一级比赛里面只能比一次,也就是输一次就会被淘汰,对手都是随机匹配的,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人的实力如何,当时……你懂得,我在复赛时匹配到了杨云辉。”
“那是那一次所有比赛当中,我最难忘的一次,因为我有很深的印象,在之后的中赛等等,我都没有遇到比他更强的对手。”
“刚开始,我还不觉得他强在哪里,但是开打没多久,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一般水平的对手,我三招之内就能搞定,但是杨云辉的灵活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他能躲开我大多数进攻,并且还能出其不意给我来一下,我慢慢感觉到,他不是那种下三滥的战五渣,这是一个值得我拼上全力的对手。”
“我唯一胜过杨云辉的一点,在于我的反应速度很快,这是我多年打枪练出来的,这样我可以快速地防御,并且攻击对方弱点,但是杨云辉的灵活性比我要好得多,虽然我攻击速度快,但是他大多能躲开。我头一次在比赛里面和别人打了那么长时间,到了最后关头,我的耐力基本耗尽了,他也差不多了,我的头上烂了一块儿,脖子擦破了皮,脊椎骨被他狠狠来了一拳,左胳膊都快断了,我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反正他的右胳膊和左腿应该很严重,胸口可能疼得厉害,因为我印象里当时他很痛苦地捂过那个地方,反正,我俩都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了。”
“当时他先冲过来,一拳打过来,我的脑子嗡嗡的,只知道挡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打过来,我知道中计了,但是晚了,他直接一脚倒勾踢在我的右太阳穴上面,我当时眼冒金星,直接倒在地上,差一点就爬不起来了,辛亏在地上打了个滚,踉踉跄跄爬起来,杨云辉刚好一拳打过来,我侧身让过他,反手直接拽住他的肩膀一拉,膝盖狠狠顶在了他脊椎骨上面,应该是特别特别疼了,已经把他撂倒在地了,估计是我当时被那一脚弄得神经错乱了,拽住他一个过肩摔把他摔下擂台了,流了好多血,他摔得头破血流,现在想想我当时真的太狠了一点,虽然那一下以后我也花了好长时间才修养好。”
“之后我给他道歉了,但是他没理我,估计……对他打击很大吧……”
“不是一点大,”黎铭远叹了口气说,“按他说的,在那之后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你也能理解,几年劳苦,功亏一篑,但是他都快自闭了,连复赛都没晋级,这完全不是他的水平啊。”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现在在生命科学院,要是他来警卫队……”
“这就是我想给你说的,在那之后,他用了好长时间才回到正常的生活,他痛苦了很久,之后彻底放弃了武术,转到文班去,他用半年时间,要补上人家三四年的课业,还要适应新的老师同学,最后还必须考得很出彩……几乎不可能,可是他做到了,而且真的来到黎光中学了,不过,因为这段经历,他决定彻底和武术割裂了,选择从事科学研究……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董炽塬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惜的,我觉得他现在也算是学习不错的。”白卓凡说道。
“本身他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说不定比我还远……他是不是觉得我断了他的前路了?”
“他……貌似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见董炽塬沉默不语,黎铭远连忙说道:“你别多想,我也知道这件事你没有责任,他也不是真的怕你或者恨你,他只是走不出那个阴影,只要咱们帮他走出来就好了。”
董炽塬沉默地听着,但是眼角突然猝不及防地滚下一颗泪珠。
“我们两个只是下了一盘象棋,我不是对面和他下棋的人,只是他所面对的命运的一个棋子,而他手里的‘帅’,却被我这么一个‘卒’吃掉了,当他回忆这局棋的时候,他不会记得这盘棋下得怎么样,他只会记得他的‘帅’居然被一个‘卒’吃了。谁都受不了这种结局,我是没错,但他也没错,我确确实实断了他的前路,当时我就有一种感觉,我其实应该和他在决赛场上相见的。”
“所有的比赛完了以后,在颁奖结束以后,我跟主办方反映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们跟我说让我珍稀我的奖牌,少管别人的闲事,说实话,那一块奖牌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多的是,但是对于云辉,说不定就能改变他的命运。”
“我知道这奖牌来的不太公正,多少有几分运气,还有很多人也是如此,我当时就想递还,但是人家不肯,更多的是华东军校不肯,他们觉得这也是华东军校的荣誉,不是我想放弃就放弃的,最后……唉……不说也罢。”
整个会客厅都在沉默,连桌子上的水杯都肃穆地令人感到害怕。
“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帮帮云辉啊,不能让他就这样出不来吧?”白卓凡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总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吧?”
“你有什么办法吗?”黎铭远怀着一线希望问白卓凡。
“我有啊。”
“什么?”黎铭远和董炽塬异口同声地问道。
“但是,可能不容易实现,关键看你们能不能找来合适的人了。”
“这点我可以保证,我在黎光中学人脉广,各行各业我现在基本上都有认识的人,要什么人都能找来。”董炽塬拍着胸脯保证。
白卓凡让两个人把脑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那个从他几分钟前看到日历开始就在酝酿的计划。
……
夜幕再次笼罩了黎光中学,这个晚上,并没有巨狼来打扰大家的安宁,今天晚上的星光分外明亮,黎铭远独自一人走到桥上,星光照耀下的甘霖河河水泛着茭白的光,他突然想起来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里面的几句诗: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要说情境,那是蛮像的,同样是星辉斑斓,看着河水,站在桥上,只不过徐志摩当年站的是剑桥大学古朴的石桥,而黎铭远站的是现代化的白桥而已;但要说心境,那可就大不相同了,徐志摩是别离母校,黎铭远现在才上初一,而且当时是夏天,现在是秋天。
但是,徐志摩当时是别离,而黎铭远今夜,是来邂逅的。
不用特别去追求什么,黎铭远放眼望去,他已经看见他要找的人了。
在偌大的操场上,有一个男生在摆弄着一架天文望远镜,在这块辽阔的地方,他一个人显得分外孤独。
他正着迷于望远镜所看到的璀璨星空,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来了一个人,直到他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他一惊,被目镜戳痛了眼睛。
“谁……谁啊?”那个男生龇牙咧嘴地揉着眼睛,戴上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黎铭远,“大哥你别吓人啊,我还以为鬼来了呢!”
“我吓人?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在这里才吓人吧!”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可别抓我,校规没规定这个点必须睡觉。”
“我抓你干什么啊?我就是来找你的,你是远见一班的吗?”
对方审视了自己一小会儿,问道:“你是黎铭远吗?”
“是我,唐嘉呈都告诉你了吗?”
“他跟我说了,介绍一下,远见一班,刘星云。”
“你是在看星空吗?”
“是啊,星空多好看啊,在大城市里面什么星星都看不到,只有一次,我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在呼伦贝尔大草原里面宿营睡帐篷的时候,晚上满天星斗,从此我就迷上了,话说回来,你也喜欢星星吗?”
“我……其实我也挺喜欢的,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我和朋友在公园里面玩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星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天上看到北斗七星,只可惜,只有那一个晚上,之后再也没见过星星。”
“不过,你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你问了我话就直说了,刘星云,在黎光中学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星空吗?”
“差不多是的。”
“我问你,你别瞒着我,黎光中学看到的星星,和你没来黎光中学的时候看到的星星,一不一样?”
刘星云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他惶恐地看向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才缓过劲来问黎铭远:“你也发现了吗?”
“准确来说我不是通过星空发现的,只是想找你求证一下,你这样子,看来我猜中了?”
刘星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你……先说你的吧,我刚才……反应过激了。”
黎铭远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邵华泽和自己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不仅仅是为了言简意赅,更重要的是黎铭远太困了。
刘星云一边听着,一边好奇地睁大眼睛,过了半晌,他才从黎铭远的话里面反应过来。
“原来真的不只我一个人在想这些问题啊。”刘星云对黎铭远友好地笑了笑,“所以你是为了弄清黎光中学是不是在地球上才来找我的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自己似乎特别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唔……怎么说呢,我确实发现了,黎光中学的星空和地球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起初我以为是在南半球,就尝试找南十字星,结果根本就没有找到,我每个晚上都对着星座图去找星座,但是并没有一个熟悉的,这真的吓到我了。以我估计,黎光中学不仅仅不在地球上,它所在的这颗行星,很可能离地球十万八千里,可我就纳闷了,人类到现在还没有飞出太阳系,怎么就能找到这么一颗星球呢?”
“不仅仅是找到的问题,这里和地球简直一模一样,有太阳有月亮,这概率太低了,而且,这些植物都是地球上的,即使人类找到这么一颗星球,把它改造成地球的样子,少说也要几百年时间,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别问我,我也回答不了,想知道这个问题,咱们就必须知道这颗星球的有关数据,可是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能测算吗?”
“如果是关于星球参数测算,我还能帮点忙,其他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话说你在哪个社团?”
“我?我在黎光中学摄影社工作,主要就是给《黎光时报》编辑部还有校园电视台提供素材。”
“你为什么不报天文社团?你对天文这么感兴趣。”
刘星云苦笑一声,说:“因为没有啊。”
“没有?”黎铭远愣住了,“怎么可能……难道说黎光中学故意不让我们发现这一点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这倒是让我越来越对这事感兴趣了。”
“我也是,而且我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人也在对这事感兴趣。”
“那不如交个朋友吧,”刘星云笑着向黎铭远伸出手,“班长说你人很好,看来真的是这样的。”
“也不算……等等,你刚才说谁?”
“唐嘉呈啊。”
“你管他叫什么?”
“班长啊。”
黎铭远愣在了原地,好久都没有动作,就在刘星云疑心他是不是被石化了的时候,黎铭远嘴里突然小声嘀咕了几句话。
“原来……他是班长……” 27888/11066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