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我去当兵这个事,不得不提到一个地方,贵州茅台镇,可以说,我是在茅台镇期间机缘巧合之下决定去当兵的,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决定后来竟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是2013年7月份去的茅台镇,当时我还是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生,跟杨哥和龙哥去茅台镇给茅台酒厂扩建做地形测绘。在茅台镇实习的一个多月里,我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就在那个月,我做出了我人生中的重大决定,参军入伍。
茅台镇,属贵州省遵义市仁怀县下的一个小镇,地处赤水河谷地带,地势低凹,西临大娄山脉,依山近水,大大小小的酒厂依河而落,依山而建。古有“蜀盐走贵州,秦商聚茅台”的写照,是集古盐文化和酒文化于一体的人文古镇,被誉为“中国第一酒镇”,是中国的酱酒圣地。茅台镇所产的茅台酒更被誉为国酒,在1915年的万国博览会上,中国的贵州茅台与法国的科涅克白兰地、英国的苏格兰威士忌共同被评为世界三大蒸馏酒,茅台从此走上世界舞台,从此高踞世界三大名酒的宝座。
茅台镇是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小镇,因为地理环境的自然限制,通往茅台镇的省道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山城小路。道路下方是奔腾的赤水河,右侧倚山而行,驱车行驶在路上,你可以想想红军当年四渡赤水的壮观场景。这里民风淳朴,环境优美,小镇的街道小巷多半是由青石板铺设的,因为是在半山腰上,所以巷子里台阶比较多,窄而且陡,房屋看着有点古老陈旧的样子,而且间距也很短,走在巷子里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这是我第一天去茅台镇给我的印象。在巷子里漫步,你不时地能闻到阵阵酒香,因为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建有酒窖,而且山下附近赤水河眫就散落着酒厂。
茅台镇街道两旁基本上都是卖酒的,不过如果你不懂酒很容易买到假茅台。街道白天并没有多少人,星星散散的走着几个省外的游客,大部分游客都集中在国酒文化城、1915广场和四渡赤水纪念塔等景点。但夜晚的时候镇里就热闹了,因为这个时候大部分游客都从各个景点赶回来过夜市了,整个小镇变得灯火通明,我们是住在小镇山顶的一户当地居民的普通民宿,所以镇上的夜景尽收眼底。
彩虹桥是茅台镇夜晚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有一条临着赤水河的美食街,夜晚整条街道都弥漫着烧烤的味道,街上摆满了各种特色小吃,小酒馆也都敞开门,因为这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这里的夜晚比白天要热闹,我们周六周日晚上一般都会下山去那里吃点烧烤,喝点小酒,聊斋一下人生。
夜晚的茅台镇俨然一个小夜市,却又没有都市的喧闹与浮华,这里有的只是它平静下的繁华和它本身所具有的古韵气息。
茅台镇人的生活节奏缓慢,大多数时间都享受着自由的惬意,不似大都市的朝九晚五,生活无形的压力可以让人喘不过气来。总之,在这里生活,你能体会到什么叫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里的山和水,人和物,一切都仿佛天造地设,浑然天成。
退伍之后,我时常在想,那一年我如果没有去当兵,等攒够了钱我是不是会在这个茅台小镇周边买一小块地,盖上一小所自己的房子,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在茅台镇娶妻生子安顿下来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可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又是否还会选择去当兵呢。
我老家地处西南边陲,少数民族地区,东临广西,南接越南,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第一关卡。但我是在贵阳读的大专,高中毕业填报志愿时我报的都是省外的学校,总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样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和我家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常年呆在一个地方,一个小圈子的人是无故事的。
我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当时在贵阳市的一家测绘公司实习,实习的前一周,各大公司就到学校来进行人才招聘。在我所学的科目中,就测量学得还好一点,所以测绘行业成了我的首选,而我选择这家公司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天负责招聘的杨哥和龙哥都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按辈分来讲他俩是我的师兄,说话也比较幽默,和气近人,当天我便与这家公司签订了协议,后来这两人成了我实习期测绘专业的师父,直至我去当兵多年我们都还保持着很好的友谊。
茅台镇的夏天是炎热多雨的,在我们给茅台酒厂扩建搞测绘的那一个半月里,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雨虽不大,但却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进度,本来一天可以完成的工作,如果遇上雷雨天,就要花上一天半或是两天的时间。白天我们基本上都是在山上踩点,采集地形数据,打界桩,晚上回去做数据处理,绘制地形。这次茅台酒厂的扩建规模很大,占地面积达四千多亩,由于茅台镇大都是丘陵山地,道路崎岖不平,加之夏季高温炎热,山上蚊虫较多,使得我们的测量工作要比一般的困难很多。
起初我们来的时候是五个人,还有两个和我一样,是今年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生,野外勘测是项很辛苦的工作,整天和大山打交道,打界桩的时候如果遇到车道不通,还要我们自己背桩上山,这是一个挺累人的体力活,因为受不了这个苦,另外两个实习生干了不到半个月就走了,我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体力活没少干,这点苦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整日扛着测量仪器在山里转来转去,难免感觉生活缺失了点我这个年纪该有的色彩。但回头一想,龙哥和飞哥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又觉释然。
我们每天基本上不是在上山的路上就是在下山的路上,往往都是测完一个小山包,又去测另一个山头,还好大多是土山,山势也不是很陡。有些特殊地段受地势所限,我们的基准站和移动站往往东西可横跨五六公里,有时遇上电台信号不稳,不能及时获取GPS信号,基准站和移动站还要来回折腾定位,可谓麻烦至极,事倍功半。那一个月我们就像是被山大王派去巡山的小喽啰,附近山头布满了我们的足迹。
杨哥有时候看我干活干累了就会拿我开玩笑:
“小张,要不晚上我们下山去街上耍耍,给你找个花姑娘按按摩,泡泡脚,放松放松。”
“这可是你说的,这次可不能耍赖。”
杨哥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类似的玩笑跟我开了四五次,只兑现了一次,那次还是有事需要去镇上处理才去的,所以他说这种话一般都不靠谱。
“你放心,你杨哥不带你去,我带你去,又不是没他咱就去不了。”龙哥不时也会来句冷幽默揶揄我。
对于他俩对我的调侃我已经习惯了,野外勘测本来就不轻松,枯燥乏味,有时开上几句玩笑可以缓解工作带来的疲惫,有句话说的好:
生活永远不会欺负爱笑的人。
杨哥全名杨文飞,贵州毕节人,是我们学校06届毕业的,大我8岁,今年28,和我一样,毕业后就到了这家公司工作,一干就是7年,现在已是公司测绘部主任,两年前结的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用QQ和他媳妇视频通话,聊聊日常和女儿,一聊最少得一小时,不知道他和嫂子哪来那么多话题,龙哥经常打趣他说:
“老杨,你这都老夫老妻的人了,还老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你害不害臊啊。”
龙哥反唇相讥道:“你懂个屁,我这不叫秀恩爱,我这叫秀女儿,有本事明年你也给我秀个女儿出来。”
龙哥被的说的哑口无言。
龙哥是贵州凯里的,09年从我们学校毕业,在电梯公司干了半年的电梯安装才来我们公司搞测量的,他书名叫龙马,实习的第一天我叫他马哥,他当时就不乐意了,瞪我说道:
“这里谁是马哥,叫龙哥。”
龙哥不喜欢别人叫他马哥,更不喜欢别人叫他龙马,要不叫他小龙也行,但杨哥就喜欢叫他小马,搞得龙哥很是无奈,他跟老家凯里那边的一个女生正在搞对象,谈了有两年了,打算在今年年底结婚,基本每晚都要抽时间陪女朋友聊天。所以杨哥才会跟他开玩笑说’叫他明年秀个女儿出来’。
因为我踏实肯干,性格也很随和,用杨哥的话说我这人很合他的口味,所以我们的关系处得很融洽,专业上他俩是我的师父,也都悉心教我,白天跟他们学习测量仪器的使用,晚上则在电脑上学习数据处理。我们使用的测量仪器是南方测绘GPS—RTK,这是那时候全国工程测绘领域较先进的测量仪器,跟我在学校使用的全站仪完全不一样,但我学东西比较快,又踏实用心,所以这套仪器的使用不到一个月我就掌握了。
学习数据处理就相对简单了,比学习CAD快得多,由于我们住在山顶,晚上没什么娱乐项目,又不用陪女朋友聊天,因为那时我还没女朋友,所以我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那款软件的使用,遇有不会的就去烦他们俩,不到半月就能熟悉使用了。我学成了也就意味着他俩轻松了,而我就有得忙了,没办法,谁让我是新人呢。
在茅台镇实习的那一个月的生活是忙碌而充实的,白天要去野外测量,晚上还要把白天的测量数据传输到电脑里,然后用专业软件做数据处理,绘制并校对酒厂的山势地形,等处理得差不多了也该睡觉了,可以说是从白天忙到黑夜,有时候我会想,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一年四季如此?杨哥已经干了6年了。其实我都没搞明白我想过的生活是怎样的,也许是那种能仗剑走天涯的日子吧,自由必须要有,那时的我还是个不太成熟的虚幻主义者。
想想理想,在看看现实的生活,我不禁有点迷茫,刚满20岁的我那时候还没形成固定的人生观,对自己也没有确切的人生规划,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都是凭自己一时的喜好决定的,就连选择这家公司都是仗着自己的测量学的勉强可以才来的,我从来没想过以后要在测绘行业这个圈子发展,不然我也不会去当兵了。
但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既然选择了做某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除非我不干了,这个优点也是我进入部队后迅速成长起来的原因。
我的试用期是三个月,但由于我踏实肯干,学习的快,RTK测量仪器和软件基本已经能独立使用,杨哥都打算向公司申请让我提前一个月结束试用期了。不过幸好他没申请,不然他这边刚给公司打完电话,我过几天就跑回公司办离职,这让他测绘部主任的脸往哪搁。
说到去当兵我得感激一个人,他是茅台镇武装部的部长,姓曹,他的全名我记不起来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正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我才选择去当兵的。
记得那是八月初的一个下午,我们上山打界桩,五点左右的时候我们的界桩就打完了,于是提前下早班,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坡道时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身还贴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标语,两个身着军装的军人正站在车头检查车辆,看到我们的车驶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兵哥冲我们的车挥手,我们停了下来,他走到我们车窗前客气地问道:
“同志,你们的车上有牵引绳吗?”
“有,怎么啦?”龙哥回答道。
“我们的车出故障打不着了,你们能否拖我们一段到茅台镇。”
“乐意为解放军同志效劳,我们也正要去镇里边。”龙哥诙谐式说道。
我们搞野外勘测的经常跑山路,车容易出故障,所以像牵引绳、千斤顶,撬杆这些常用的修理工具车上都备有。
在交谈的过程中我们才知道他们是茅台镇武装部的,向我们拦车的那位是武装部的干事,另外一个年纪稍大四十左右的是武装部的曹部长,他们这两天正在搞征兵宣传工作,九月份就要招兵入伍。得知我们是来茅台镇给茅台酒厂扩建搞测量之后,对我们非常热情,还说些感激之类的话,每一个茅台镇人都以他们的茅台酒为骄傲。当然,出了国门,每一个中国人也会以自家的茅台酒为骄傲。
从拖车的地方到镇里边不远,也就四公里左右,把他们的车拖到武装部后曹部长一再相邀晚上一起吃饭,我们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曹部长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富有艺术,吃饭间不断对我们连连赞赏,夸我们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负责这么大的工程,真是了不起,把我们说的都不好意思。酒过三巡,大家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杨哥向曹部长问道:
“征兵入伍不一直都是十二月份吗,怎么成九月份了?”
“没错,以前是十二月份,但从今年开始改成九月份了,以后再也没有冬季入伍这一说了,只有冬季退伍。”
“这是为什么呀,曹部长。”我好奇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曹部长瞅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
“这是由时代的发展决定的,现在我国军队信息化建设正快速发展,武器装备也不断在更新换代,装备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迫切需要大批有学历高素质的兵员呀。”说完他拿起茶杯慢吞吞喝了口茶水,又夹起块肉吃了起来。
我和杨哥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这算什么解释呀,这和夏季入伍有一毛钱关系呀。
我毕竟年轻,最受不得别人吊我口味,又问道:“但这和夏季入伍又有什么关系?”
曹部长放下筷子慢慢说道:“这关系可大咯,你想啊,大学毕业生都是7月份毕业,如果到冬季才开始征兵,那个时候一半以上大学生都已经参加工作,还会有几个愿意去当兵?夏季征兵正好是大学生毕业季,这样他们就不会错过参军入伍最佳时机。”
“哦。”
“对啊。”
我们三人恍然大悟。
龙哥就有点夸张了,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说道:
“唉,不是我不想参军报效祖国,而是部队把我错过了呀。”
龙哥的话把我们都给逗乐了。
杨哥和龙哥不时向曹部长敬酒,那时我还不太会喝白酒,喝了一杯就没喝了。虽然喝的是曹部长自带的本地茅台酒,但我也没感觉出哪里好喝,那时候对我来说,再好的白酒喝到嘴里也都一个味,又辣又呛。
曹部长看了看我对我说道:“小张兄弟,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刚满二十。”
“好年纪,刚大学毕业吧。”
“对啊,我是来这里实习的,杨哥和龙哥是我师父。”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做一名军人保家卫国多么光荣的事,去当兵吧!现在部队建设正需要你们这样的高学历人才,部队是个大舞台,也是一所大学校,去那里会让你重新认知审视自己,可以让你大展拳脚,一展所长,也可以让你吃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后悔你一辈子都没后悔过的事,部队是个很锤炼人的地方,趁年轻就该多些经历,丰富自己的人生,每个人的一生可能都只有一次当兵的机会,错过了这个年纪就只能等下辈子了,一定要勇于尝试。”曹部长像搞征兵宣传一样对我侃侃而谈。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曹部长虽只短短几句话,却句句直白有力,每一句都触动着我内心深处那跟从没被拨过的弦,我听了心中波澜不已,那一刻我感觉我已经想明白了多年来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杨哥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忙开玩笑道:“曹大部长,你这是在搞征兵宣传呢还是挖我的墙角呢。小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蛊惑走。”
“杨老弟,这怎么能叫挖墙脚呢,参军报国本来就是每一名热血男儿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我蛊惑谁了?今年我都还打算让我儿子报名参军呢。”曹部长笑呵呵地说道。
四杯酒下肚,每个人都带了几分酒意,八点半左右我们就散了,他俩喝的比较多,回到我们住的民宿就睡了。我睡不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再整理一下测绘资料,看着电脑屏幕上黄一圈蓝一圈蜘蛛网似的等高线,我心绪不宁,曹部长的话还在我脑中回响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感觉人生就像这幅等高线,我们从线的这边走到线的另一边,看似绕了一个大圈,走了很远,其实我们都只是在原地踏步。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那条线,每条线所代表的高度不同,所以每个人的起点也不一样。要想改变我们的人生轨迹,就要脱离原来的那条线,就在那一晚,我对我以后要走的路做出了选择。
过了两天我把我决心要去当兵的想法告诉要杨哥和龙哥后,他们都对我表示非常的惋惜,以我那时候的测绘水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公司测绘部的正式一员了,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但我们年纪相仿,关系亦师亦友,都舍不得我走,同样,我也舍不得他们,舍不得离开这个令人难忘的茅台酒镇。
在我离开的前一晚,我们去了美食街,那晚是我们在一起喝的最后一次酒,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我们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都是测量人,测量工作很辛苦,但我们还是因为这个辛苦的职业聚到了一起,并成为了朋友,这就是缘分。他们对我的离开既是惋惜又是祝贺,用他俩的话来说就是参军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保家卫国,无尚光荣。当兵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我知道他俩一定都生活的很好。
回到贵阳我先去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然后又去学校办理相关离校手续,把所有手续办清我就踏上了回昆明的火车,而我新的人生也将随着这趟火车的离去而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