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张戚惨脑海里已经构想出张凄凉从楼道上缓缓走下来,修长的影子在昏暗的墙壁上拉得无比细长。
“…”望了一眼矗立在黑暗角落里令人惊悚的怪胎玩偶般的器物们,似乎其胸口还在略微起伏,像是在挣扎一般进行着逐渐衰弱的呼吸,凄凉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脸上像是写满了疲倦一样,就只身一人任凭雨水冲刷自己瘦削的身体,穿过雨幕慢吞吞地走到天台另一头那一角小亭子里坐下,趴在圆石桌上,轻缓地吐着冰凉的气。
“啊啊…别这样啊…”张戚惨立马跑回屋子里,翻箱倒柜从一顿杂物里取来一张还算干净的毛巾,不等着打开暗箱一一端详自己的器皿便急匆匆地冒着雨跑向了天台一角的小亭子里,张凄切趴在那里,脸上布满红晕,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你也不用跑出来吧…外面下了这么大雨…”张戚惨鼓起狠心扮演出一脸责怪的神色,严肃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很认真,随后看见张凄凉原本望向漆黑街道的空洞眼神又转而望向了自己,眼神里的空洞凝视着张戚切很久,才慢慢有了色彩,像是一个迷路的可怜小孩子终于被父母捡了回来一样,随后压抑的委屈积成氤氲的乌云浮现在眼眸之上。
“明明身体很孱弱的啊…姐姐”张戚惨神色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变得平和起来,坐在张凄凉身边轻轻地用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不用等我的…”刚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戚惨扶起凄凉时从冰凉的身体上感受到令人心悸的微微颤抖,张戚切不由得心里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轻轻地摸了摸张凄凉的头,温柔地道。
“屋子里很黑吧…姐姐,我已经回来了哦。”
张凄凉颤抖地身体这才缓缓平静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挽着张戚惨的胳膊。
“回家吧…老姐。”
回去的路上,雨幕被拉开一条无法侵入的间隙,两个身影从中走过。
…
张戚惨也是在那一个雨夜里发现张凄凉的,让他震惊的是,这种原本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居然会会发生在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身上。
甚至更加凄惨。
是在哪里见过呢?那无数次的漫步,无数次的观望,似乎有过这么一张面孔曾经在张戚切眼前一闪而过。
或者是一个平凡的路人在自己不经意的一瞥下映入眼帘,又或者是,一个站在他只得仰望的高处投下了一抹遥不可及的背影,不过也不过是在张戚切眼里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呢?张戚惨不止一次曾这么审问着自己,扪心自问,自己和这个女子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还是难以割舍的羁绊吗?
没有。
那他们之间存在着相互钩连的利益关系吗?
张戚切稍加思索,望着眼前一脸憔悴的女人,她脸上的娟秀写着茫然。
“老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回家么?”
张戚惨拔弄着瓶瓶罐罐,看着里面奇形怪状的培养物,忽然问道。
“我也想把你装进罐子里…哈哈”张戚惨笑道,这就是他当初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捡回来的理由。
张戚惨对那些奄奄一息的生命有着本能的掌控欲望,屋里到处都是些瓶瓶罐罐,里面奇形怪状的东西,直到现在都还有着微弱的生机。
枯萎的植物,凋谢的花朵,从残缺的昆虫到受伤的鸟禽,血肉模糊的小动物到如今这个如此凄凉的女人,张戚惨不免觉得自己的兴趣使然是否过于偏激了。
笑着笑着,张凄惨也不免得哑然起来,脸色也变得低沉,是的,这个女人的确把他当作了弟弟,虽然她的身体是如此残缺,如此脆弱,但是,从她在张戚惨照料后勉强能够行动的的行为举动中,能够看到,那杵着拐杖四处踉跄行走,带有眼翳的双眸勉强四处感受着光影,四处摸索,四处安静地勉强站立着,感受着四周的环境,最后凭借记忆和长久以来的静谧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新家,而这个不时出现的陌生人影,也成为了她心里轮廓逐渐清晰,令人安心的亲人。
对于家里存在一个安静的女人,张戚惨一开始是很难保持不有任何受到影响的心境的,每当曾经自己埋头捣鼓自己的瓶瓶罐罐或者翻阅堆积的手稿以及摆弄一些五花八门的装置时,都不曾想到如今会有一个满脸写满好奇的女人,安静地蹲在角落,望着自己低伏的背影。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像是被世界所抛弃的她,又被张戚惨给捡了回来,像是以前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那依旧是一场积压了许久的暴雨季节,当暴雨而至时,张戚惨已经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下角落了。
一开始本来以为已经是一具死亡的躯体,被遗弃在这里但是重要的器官和组织都还保持着十足的活性,虽然彼此失去了联系,最后会逐一凋零,但张戚惨却发现了一个价值极高的标本,一具新鲜的受到摧残的身体,一连串突发奇想从他的脑袋里迸发了出来,忽视其本身带着死亡的污秽,张戚惨异常冷静地决定把她带回屠宰场,进行一次期待已久的人体实验,想着,张戚惨像是彻底疯狂了一般激动起来。
张戚惨星夜归程,穿过夜晚最为寂静的庇护圈,回到了旧城的一角,开始了注定失败的计划。
但实际上,他也成功了一部分。
按照原先的想法,张戚惨是打算把这具尸体完全解剖成无数个部分,这样,这个人所代表的意义就彻底不存在了,而张戚惨心里的异样也会如释重负,接下来便开始个体的反复实验。
活性化培养,功能性嫁接,基因序列异变,个体连接…
可是让戚惨诧异的是,准备齐全过后,最后一次检查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活性,还是一直保持着当初被捡到时一样,依旧如此鲜活,生命力顺着残缺的伤口仍然汩汩地向外流逝…
这让张戚惨心里那关于新鲜的错觉开始被分崩瓦解。
“就叫你张凄凉好了”…
之后关于如何处理死亡的问题变成了如何保留生命,张戚惨换了一个攻坚方向,结合着自己一知半解的无机生命知识,莫名其妙的开始对于凄凉的人体重造。
这个原本肌体互相断绝,奄奄一息的生命,随着冰冷的零件的衔接,又从零开始生长起来…
“不知道你的记忆到底还剩下点什么,估计也都忘光了,不过看样子一些基本常识还是刻在大脑的深处的,不知道除了一些基本的…还有没有保留一些深刻的,诶…老姐,怎么不吃啊…”张戚惨喃喃道,对于自己故意特制的瓶罐套餐,逐渐恢复的凄凉凭借着机能感应的复苏,对之明显有着抗拒的表现,皱着眉头,身子往后倾斜却又对于维系自己生命的嗟来之食左右为难的样子比起以前死气沉沉,变得逐渐鲜活起来,像是能够看见眼前惨象,能够闻着那股古怪带着死亡的味道,“额…胃口回来了么?不过,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吧…”张戚惨把套餐吃掉了,这些平日里特制的聊以充饥的速食已经成为张戚惨的家常便饭了,不过,对于正常人来说,凄凉的身体逐渐好转,不得不把张戚惨把家庭主妇的方向推去…
“嗯?老姐,你…”望着四处逐渐凋零的植物在盆栽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张戚惨不由得一笑,没想到自己的标本们被还是残缺品之一的凄凉当做了需要照顾的对象,看着那些盆栽安静地被一一摆放在屋外唯一能够被旧城阳光照射到的一处,每次在夕阳下都看见这个家伙望着在余晖下闪耀着水滴的绿叶,虽然她什么都看不真切…张戚惨都不由得觉得她的身体正在逐渐痊愈。
“…老姐…这些东西命很硬的,不用每到下大雨都搬来搬去的…”张戚惨呆呆地看着屋外淋着雨的凄凉望着几片被雨水冲刷掉的落叶,不由得苦恼“虽然你的命也很硬…但是也给我照顾好自己啊。”
虽然不知道她能否听得见。
自从那一天起,张凄凉发现家里的盆栽都不见了,等到张戚惨回家时,她小心地拉了拉张戚惨的衣袖,张戚惨从她沮丧的神情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
“啊…你的那些植物小朋友们都回家了知道吗?他们的家在真正的土里,你的家就在这里,乖乖地待在照顾好身体知道吗?”张戚惨捏了一下张凄凉的脸蛋,原本松垮的皮肤日益变得富有弹性和水分了“待在那里,我要做饭了…真是麻烦…”
凄凉低着头,不知是否听懂,只是安静地坐到了角落,像是一个被好朋友丢下的小女孩,开始哭泣起来。
也是自从那一天起,张戚惨才发现这件原本当做具有生命的玩偶的存在,逐渐有了人味起来,那天夜里,张戚惨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让这个家伙不再更咽,那像是洪水决堤一般,被时光所积淀的一切委屈,被最后的一羽浮萍所打破,凄凉内心被尘封的悲伤像是不由自主一般泉涌而出。
…
她或许记起来点什么吧…张戚惨轻轻拍着凄凉微微颤抖的肩头,如果说应该是是残缺的肩头吧,温柔地说道“老姐,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作者题外话】:仿生人会梦见喜羊羊吗? 27802/11063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