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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袁家传奇二姐妹

    怜怜麻利地将衙役们送过来的东西归拢好,兴致高昂地冲余鱼招手,准备开工,摊前已经陆续聚集了不少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怜怜干活时脸上的笑都比平常还要甜上几分,上午这工夫人最多,二人正忙得脚打后脑勺,却出了件意想不到的事——一个连续几日过来领粮的青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怜怜念了首酸诗,大意是什么自从初见,思念佳人,辗转反侧。

    读书人么,总喜欢抒发一下情怀,倒也不是多么露骨的话,不过这么些人呢,还是太大胆了些,怜怜拎着粮袋子,羞得满面通红,一时骂也不是,赶也不是。

    见众人起哄,不远处的林小木立即猜到这边发生了什么,黑着脸就往这边跑,还没等他到跟前儿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唐突佳人的书呆子,另一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自怜怜手里夺过米袋子往那青年手里一塞,铿锵有力道:“年轻人,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读书的,如今国家大难当前,你非但不出力,还有闲心跑过来念诗挑逗女娃,哗众取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要是像你这样格局的男人都能考中,我看我朝的未来也没什么希望了!”

    这顿数落对于要脸面的读书人来说可不轻,简直比让人揍几巴掌还难受,那青年顿时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匆匆夺了米袋子跑了。

    窦文杰望着他狼狈远去的背影,大手一挥,“别看热闹,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非常时期,帮不上忙也别添乱,再有不懂事瞎扯淡的,一律按妨碍公务处置!”

    说完,也不拖泥带水,大踏步往坝上走回去。

    可能是出身军营的缘故,窦文杰说话掷地有声,有厚度有力度,大家都被他磅礴的气势所压,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排队,再没人叽叽歪歪,原先还有心思浑水摸鱼也占两句便宜的几个毛头小子更是不敢起刺儿了。

    林小木站在一旁运气,他一个本该在此事中扮演主角的人莫名成了个围观群众,一口窝囊气噎在嗓子眼咽不下去——这叫什么事儿啊?一个男人当众表白怜怜,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护花,另一个男人又从天而降,替怜怜将问题完美地解决了。

    怜怜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余鱼,我怎么觉着我好像命犯烂桃花……这窦文杰,人还挺有正义感,要是他不帮平王做坏事就好了,小事上分辨的这么清楚,怎么大事上就那么糊涂呢?”

    林小木一听心都提起来了,怜怜竟然在夸窦文杰?加上前几日道听途说,汪小溪说窦文杰似乎在找续弦……便沉不住气了:“余鱼,咱们还是换换位子吧,你们俩年轻姑娘在一起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不安全。”

    怜怜倒是想和林小木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嘴上却逗他道,“可林大哥你武功没有余鱼高啊,还没有跟余鱼在一起安全呢!”

    林小木脸色愈发难看,“……我有迷药。”

    余鱼忍笑走开,到了原本属于林小木和汪小溪的摊位上,却发现摊上正在派米的是白玉楼。

    白玉楼冲她向远处使了个眼色,余鱼恍然大悟——芙筠正站在汪小溪身边眉飞色舞地说话,汪小溪听得挺认真,不时还回应几句,估计是在讲京城的趣事。

    余鱼欣慰地点头——这丫头这回算是投其所好,找对路子了,性格也比之前放得开,果然还是做真正的自己比较快乐吧!至于汪小溪,不说这就喜欢上她了吧,至少现在也拿她当半个自己人看了,这就是好兆头。

    此情此景,倒是在一边上蹿下跳老是打断他二人说话的恩雅看起来有些多余和讨厌了。

    看余鱼笑意盈盈的,白玉楼心底有些疑惑,人或多或少都有嫉妒心的,汪小溪跟别的姑娘聊得不亦乐乎,她非但没有火冒三丈,好像还挺高兴?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余鱼眼下正好有事要找白玉楼,见他看自己,忙收回慈祥的目光,故作闲话,实则打听正事,“……白玉楼,你们平时查消息都是怎么查的啊?”

    白玉楼虽然不愿意她卷进来,奈何这丫头不听话,比他还热心,也只得勉强认同了同伴关系——不认同也没办法么,这丫头是铁了心了的要跟着掺和。

    “斩月楼下边的各大消息网会将每天各地发生的事情汇总,大事三天一传送,其他小事按月上交。”

    余鱼本以为是他想要什么消息,指定了范围,再叫底下人专门去查呢,没想到竟然是底下的人将大事小事全部都拢上来,不禁惊得咋舌,傻乎乎问道:“那你每月岂不是有很多很多的消息要看?”

    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啊,无异于大海捞针么!

    余鱼私以为只看大事就够了,鸡毛蒜皮大可不予理会,白玉楼却似乎已经习惯了:“消息可大可小,并不会因为它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消息就没有价值,很多事情其实需要管中窥豹,融会贯通地串联起来。”

    余鱼看着他丰茂的头发,眼含疑惑。

    白玉楼立即明白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微微弯了下嘴角,“脱发与思虑过重、熬夜、洗发频率……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余鱼将信将疑,脱口问道:“那跟什么有关?”

    “脱发,是一门玄学。”

    “……”

    余鱼看他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继续打听道,“哎,那你看了那么多的消息,都记得住么?不如我来考考你?”

    她这小心思太过明显,白玉楼只作不知,含笑点点头。

    “你有没有听说过京城中有一袁姓人家?”余鱼想了想,补充道,“是一家四口,有子女二人,大概是做官的大户人家,不是平民百姓。”

    说完,又觉得信息太笼统,恐怕没什么希望查到,京城那么多户人家,万一袁家只是个小官小吏之家,并不出众……

    白玉楼将米袋子扎好递给对面的大娘,反问:“你打听京城里的人做什么?”

    “想知道咯,虽然和平王谋反的案子没什么关系,但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白玉楼手下忙活不停,嘴上道,“此言差矣,这和平王谋反,关系大了。”

    “什么?”余鱼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切求证道,“你知道袁家?他们还和平王有关系?”

    白玉楼脸色略微严肃起来,“我也只是有这个猜测而已,目前还没证实,如果此事得了实证,窦文杰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拉拢过来。”

    余鱼听得些许糊涂些许明白,“还有窦家的事?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京城中众人皆知的袁家只有一户,就是兵部主事袁立达,我估计你要打听的就是这家,不过袁家不是四口,而是五口。”

    余鱼闻言有些失望,那和自己问的可能不是同一家吧?忙追问一句,“你说的这个袁家有没有卖女求荣?”

    白玉楼点头:“有,他家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这个。袁家有兄长一人,姊妹二人,家主袁立达年纪不轻,却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主事,仕途不得志,挪动缓慢,儿子也没什么出息,唯独一双女儿生得如花似玉,教养成了大家闺秀,他见女儿长得这么好,便图捷径,不将心思用在提升业绩上,反是动了用美人贿赂上司站队的歪心眼。”

    “怎么这样!”余鱼皱眉,愤愤不平,看来袁老板说的还真是自己的身世,只是不知她是袁家两姊妹中的妹妹还是姐姐了。

    “于是他决定将二女儿送入窦府,讨窦少将军——也就是窦文杰的欢心,只不过那时候窦文杰已经有了正妻,袁二小姐抬过去只能做妾。”

    余鱼涉入此案后,也对朝廷的各种事比较关注,打听到不少,便有些想不明白了,“可自从有了兵部,都要取缔大将军府了,念着窦家卓越的功勋才没有动,现在不说形同虚设吧,也就跟清闲的勋贵差不多,袁立达想走歪路子升官,不去找自己在职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谄媚,怎么反倒找上窦将军府了?”

    白玉楼颇为赞赏地看她一眼,却并未仔细解释其中缘由,继续道:“想不到轿子都抬过去了,袁立达才发现,大女儿竟然不声不响地代替妹妹嫁了窦文杰,而二女儿早已逃离出府,不知所踪。他大为光火,因大女儿秀外慧中,姿容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叛逆的二女儿还要出色很多,他原本打算‘卖’个更高的价钱为儿子铺路来的,可就这么鸡飞蛋打,一逃一失。”

    余鱼拧眉,“这袁立达真不是个东西!只想着自己和儿子,难道女儿不是他的亲骨血?看着一点点长大成人的,他怎么忍心!再说,她们不是还有娘亲么,她就从旁看着,也不阻止?”

    她义愤填膺地说完,半晌没得到回应。

    侧头,看着面色淡然,突然消声的白玉楼,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间的话可能触动了他,他的遭遇可是比袁家姐妹还不如呢!

    余鱼后悔又着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可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安慰几句,又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已从白敢先处知晓了他过往的一些经历,若这时候贸然说出来恐怕对他的伤害更大——不堪回首的过去,没有人想叫人知道的。

    她一时语塞,那边白玉楼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动了动胳膊,似乎想撤回,余鱼这才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了,有点脸红,连忙将手向下一松,顺势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转移话题道,“你米舀得少了,阿婆和她后边的弟弟是一家的,装在一个袋子里就行了。”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阿婆一笑露出两个豁牙,赞道,“姑娘好记性!”

    余鱼也冲她咧嘴一笑,神色总算恢复自然了些。

    白玉楼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拿回自己的勺子,接着道:“因为袁家大女儿袁妩比二女儿袁媚各方面都还要更好,窦家等于占了便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下去,且她嫁过去不久后就有了身孕,同时窦文杰的正妻多年卧病于榻,当年底没熬过去,窦家家规森严,妻妾不盛,便自然而然地将窦文杰唯一的妾室袁妩扶正,据说窦文杰本是个粗人,虽对圣贤一窍不通,却粗中有细,对她呵护有加,袁妩不声不响,也都接受,丝毫不见委屈,一时还传为一段佳话。”

    余鱼想起她听墙角时窦文杰跟平王说的妩娘,应当就是那个袁家大小姐吧,照这样来看,夫妻琴瑟和鸣不是挺好么,她怎么会趁夫君在边关打仗时突然带着身孕走失了呢?

    “可好景不长,就出了平王叛国通敌的事,平王当年虽然有窦家的支持,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他又怕窦家会为了保自己的荣华被皇上收买不跟他一心,便私自联系了西戎人。后边的事你都知道了,被汪国声揭发后,平王不得不亲自挂帅自证清白,说是他挂帅,其实都是窦文杰在带兵,最后好歹保下了他一条命。”

    余鱼回想起那天窦文杰说,他要是事先知道平王勾结了外邦,一定会阻止,可见窦家事先并不知道此事,当年西戎人趁其不备攻破边境五城,窦家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要不是后来又拼力夺了回来,窦家恐怕就要成为背负历史骂名的罪人了!

    现在加上白玉楼的说法,坐实了此事,平王当年何止是不信任窦家只想着自己登顶,他是完全没考虑过窦家的名誉和将来,将窦家彻底置于危险的境地,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窦家还是帮他破了西戎的铁骑,救了他一命,给他扬了名,也算是看在亲戚面子上牺牲了不少,仁至义尽了。

    余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玉楼要在青州将计就计,因为他对于拉拢窦文杰一事,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只要叫窦文杰认清平王的真实面目,便有回旋余地。

    根据她的观察,窦文杰行事粗犷,人却细致,可不是那种任人利用吃了亏也不吭声的傻瓜,如今平王就算再许诺了他什么高权重位,那也是没谱的事,何况他当年不拿窦家当回事早已有迹可循了,这种人真能说话算话?

    与虎谋皮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但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余鱼现在并不能确定窦文杰是哪一种人。

    “就在窦文杰出征挂帅的时候,袁妩不知为何,挺着大肚子执意要去边境找夫君,窦家人若知道了绝对不会允许,她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红儿偷偷从将军府跑了出去。”

    余鱼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从白玉楼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袁妩此女比妹妹更为娴雅多才,出身并不算多高,却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她竟然会做出千里寻夫这么大胆的举动?

    不过冷静下来再细想想,她都能大义替妹代嫁,也不是个只会三从四德的女人,算得是个有勇有谋的女中豪杰了。

    “就在窦家军大获全胜的时候,窦文杰接到了妻子私自出府寻他却失踪的消息,原本该庆祝的一夜,兵士们都没敢张扬,早早歇下了。他固执地认为是西戎人掳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因此十分痛恨西戎人。”

    怪不得他看见恩雅是那个眼神了……余鱼问道,“可他怎么就认定是西戎人干的呢?”

    “……也有人说袁妩早就嫌弃他这大老粗,只是迫于窦家势大不得不忍耐,跟他虚与委蛇,终于趁他不在家这机会跟她妹妹一样,逃跑了。甚至还有人嚼舌根说孩子也不是他的,是袁妩跟人私通怀的。”

    余鱼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吧,所以他宁愿说妻子是被西戎人掳走了。”

    白玉楼点头,“可能。毕竟大多数男人都要面子,尤其是这方面。”

    余鱼摇头叹道,“我倒觉得他这样说未必是要面子,也可能是他爱袁妩太多,害怕这个才是事实真相,不敢面对罢了……无论袁妩爱不爱他,在这场感情里,他都是弱者。”

    白玉楼不解地看她,“为何这么说?”

    大多数人可不会这样想,余鱼倒是另辟蹊径,尤其像窦文杰那样的硬汉,向来站在顶峰,怎会容忍感情中的卑微?

    “直觉。”

    余鱼莞尔一笑,“况且袁妩若真如你说得那般好,是个男人大抵都放不下吧……再坚硬的人都有软肋,窦文杰如今坚不可摧,不好谈拢,说不定是因为,他的软肋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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