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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东荒

    凡是到过东荒的人,都会被复杂多样的地形地貌和琳琅满目的奇特物产所吸引,都会产生共同的疑惑:这里一点都不荒呀!

    终年积雪的险峰脚下,是夏日艳阳都射不透的无边密林;积雪融水成溪、汇聚成河,滔滔大河宛若白色巨蟒,在繁茂绿海中翻腾曲行,养育两岸亿万生灵;千沟百壑围拢形成的无数台塬,以及填充台塬之间数不尽沟壑的迷雾大泽……

    那些身如多彩绸布、长愈百丈的奇特带虫,成群结队、两栖觅食的丑陋鱼人,以及难以尽述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就算最博学的人来到这儿,也不敢自夸能辨认其中一二。

    “如此富庶多姿之地,何以称之为荒?”身着贴肉白鳞甲胄的师存武,扛着威风凛凛的陨星,站在掠天鹫头颈之处,摇头晃脑地大发感慨。

    自称与林师兄不打不相识的粉刺小子,偶然听见师玫与父亲师全斌探讨东荒之行后,打着跟着高手混才能成为高手的旗号,哭着喊着加入屠妖小队,甚至不惜撒泼打滚……

    师全斌年轻时曾在外游历十余年,吃了很多苦,也涨了很多见识,深知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的道理,一方面向亲妹子求情,表示只要允许宝贝儿子参加,将一力承担屠妖小队的全部花销,并许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林骏和王陵办成一件事……另一方面,又与师存武约法三章,敢耍公子脾气,立马滚回来禁足三年!

    有心提携侄儿的师玫,很不好意思地转达了亲大哥的请求……林骏和王陵相视一笑,师存武只是嫩了点,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纨绔,何况,还有他最怕的师玫时刻管束,又能赢得师家之主的善意,挺好!

    “大侄子可知何为荒?”王陵走到师存武身旁,同他一起眺望脚下的无边绿海,老气横秋地反问一句。他的年纪足够大,有资格如此称呼粉刺小子。

    见师存武低头沉思,他微微一笑,侃侃而谈:“草木掩地,人迹不至,谓之荒!凡我人族繁衍之地,刈草伐薪、垄田做亩,猛兽不栖、妖魔不生。而所谓的大荒之地,荆棘横生,万物竞生,普通人难以立足。”

    说到这,王陵语气忽变,悠然神往地叹道:“不过,东荒物产丰富,宝物众多,听说曾有武者撞大运发现一处力妖洞府,除了各色宝物,还得到一具力妖遗蜕……啧啧啧!”

    师存武听得眼冒金光,林骏和师玫相视一笑……三天后,他们抵达东岭山寨,落脚山寨最高处的东岭堂。

    东岭山寨是无忧弟子进出东荒的第一站,也是俗世搏富贵之人的聚集地,本地人口尚不过万,流动人口却接近十万,故而半山腰以下的纯木房屋高低不齐,样式杂乱,除了一条笔直通向东岭堂的青石路,街道大都曲折逼仄,显然是外地人胡乱搭建的。

    山腰以上则是石木结构的整齐住屋,统一样式的檐柱,统一粉刷的白色墙壁,一模一样的驷马青石路……山顶耸立着坚固的白石堡,五十丈高的厚实围墙和十二个哨塔上,遍布仿佛要刺破天际的黝黑巨弩。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狰狞而粗犷。

    东荒不仅入品宝物众多,还盛产漆、皮、药、名宠、贵木、书玉原石等诸多货物,草枯山地界有名的大商行,都在青石路上设有分行,有实力的还派出游荒商队……无忧洞专门安排内堂长老轮流坐镇此地。

    今年的轮值长老,名叫王重禄,出身寒门,与王主事有过命的交情。

    林骏他们在东岭堂大管事的陪同下,首先拜访了王长老。王长老身量中等,精瘦有神,刀条脸上刻着两道从鼻翼延伸至嘴角的法令纹,特别引人注目。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下沉的嘴角,今天却罕见地翘着。这般反常之举,令白胖如发面馍馍的大管事暗自称奇——大伙都知道,王长老潜心武道,最不待见世家子弟,也排斥与世家子弟争权夺利的洞主派,只对刻苦上进的寒家子高看很多眼。

    此时,王长老正嘴角含笑地与三位内堂弟子寒暄。确切地说,只与居中的林骏寒暄。胖管事啧啧称奇之余,看向林骏的眼神多了几分沉吟。

    “日前,王大哥专程启用千里传音圭,把你……”王长老炯炯有神的视线,扫过正襟危坐的王陵,以及含笑大方的师玫,说道:“把你们四位俊杰的情况都仔细说了……对了,怎么少个人?”

    “存武小弟精修意器诀,今晨突然若有领悟,此刻正在闭关,还请王叔叔见谅!”林骏躬身致歉。

    其实,这是王陵出的主意。他深知王长老的脾性,主张由林骏出面应付王长老,建议具备纨绔气质的师存武避免与王长老碰面,省得徒增事端。师存武当然第一个不答应,可是抗不过另外三人的一致赞同,师玫的冷脸最具杀伤力。

    “哦?”王长老眼角一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愧是师家千里驹!……听大哥说你们接了煞身门的屠妖任务,有没有具体目标?”

    林骏闻言,瞄了眼精神大振的王陵和师玫,歉然道:“之前查阅了不少游历笔记,各有偏颇……我们第一次来东荒,不熟悉本地情况,烦请王叔叔指点一二!”

    “你之请求,也是王大哥特地交代的事儿。”王长老的嘴角沉了沉,显出威严的法令纹。

    “你们都知道,上古年间,天地大变,灵气充斥世间,深刻改变人族势力格局,仙道昌盛,武道萧条……”

    他阴郁地看了看林骏,见其沉稳如初,稍稍平复更加显眼的法令纹,接着说道:“异族亦然!上古以前,力妖称王;之后,灵妖之路成为主流,二者的区别,与我族类似。”

    至于东荒五妖盟,皆是坚守力妖之路的破落户。上古力妖,讲究炼化真煞,返祖妖神。东荒众妖,大多数走的是血煞之路——吞噬生灵,凝炼血煞;吞噬同类,净化血脉。

    表面上看,它们妖躯庞然,强横霸道,实则真灵蒙昧,疯狂血腥,似乎入魔了……灵妖之属就不一样了,他们皆以开启灵智、体悟天赋妖术为第一要务,其次才轮到纳灵炼体,躯体往往较小而性灵!

    龙解莽、牛首猢、旸林乌、碧落苍和秃岩亥的原形,乃血鳅、猢狲、白嘴乌鸦、碧眼朱鹮和黑鬃玉角彘。

    “对未成就神通的武者来说,乌鸦和朱鹮,最难对付:一来,它们极为警觉,遇警即飞,咱们往往追不上;二来,旸林和碧落崖离东岭太远,几乎挨着安澜州了,容易撞见仙门中人。所以,老夫建议你们先去最近的牛首山和龙解原碰运气,若有余力,再去秃岩谷开开眼界……最后再决定杀不杀鸟!”

    说罢,王长老拿出一方书玉,递给林骏,嘱咐他们先把里面的东西吃透,再去屠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