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又忙补充道:“用不用是你们自己的事。”
崔护升思忖许久,才谨慎道:
“此事还得同家母、小妹一并商榷后,再做打算。不过还是多谢何姑娘的提议。”
何缈便知,崔护升说这样的话,其实就是不考虑了她的意见了。
只是他说话比较委婉。
仔细想来,崔家毕竟是大户,怎么会听她这样荒诞不经的提议,将崔家置于风口浪尖。
二人之间有着巨大的背景差异,她出生草莽,一向率性惯了,做事果断。
同崔家这样子守中委婉的高门大户,不免格格不入。
故而也不在意,只淡淡地聊了些有的没的。
崔护升敏锐地觉察到了何缈的不快,瞧见湖中小舟四下漂浮,只状若无意道:
“博陵少船只,何姑娘来时是走的水路?”
何缈摇头道:“不是,坐的马车,就跟着戏班子一起来的。”
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崔护升立马接话道:“何姑娘姐弟二人,在这乱世中四下奔波,实属不易,此地远离边塞,属于魏都督管辖,眼下还算安宁。”
何缈眼神微动,没接话。
崔护升接着道:“崔家虽不复之前盛名,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崔家可做姑娘……”
说道此处,又顿了顿,道:“可做姑娘同小公子在乱世中的依靠。”
这番话不可谓说得不真诚。
何缈笑了起来,笑容轻轻淡淡。
她相信,至少在这一刻,崔护升是真诚的。
她这一路走来,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人也曾想将她留下。
只何缈自幼便听过一句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世事无常,谁又能做谁一辈子的依靠。
总想着找一个人来靠,才是很多悲剧的起源。
人间诸多虚妄,她在红尘炼心。
任世事繁杂,旁人非议,她只恪守自己的大道,修自己的无上仙路。
“崔公子好意,心领了。”
何缈淡淡地拒绝,随即对着不远处的宋子舒高喊道:“喂,那个别拿,买不起!”
开玩笑,那么大的灯笼,是她能买得起的吗?就算是买了,搁哪儿还是个问题。
崔护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女子的身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只在昏暗的灯火中,留了一个拖长的影子。
翌日
何缈同崔家告别,和宋子舒一起踏上了出发的路。
听说前方在打战,戏班子的人便不再决定北上,留在此地。
何缈不得已,只得花五百文铜板,买了头毛驴来骑,继续北上。
她答应过徐老头,自然会将他师父送回鬼谷去。战乱也好,其他也罢,她都得去。
不为别的,她只担心徐老头九泉之下没法合眼。
岔路口,晓雾将歇
天际有微微的小雨,沾衣欲湿杏花雨的季节。
眼下,何缈牵着一头丑陋的瘦毛驴,对着身侧的宋子舒提议道。
“前方诸多战乱,连我都不知会发生什么,要不我们还是就此分开吧。”
她此番前去鬼谷,九死一生,带着个不谙世事的宋子舒,更是麻烦。
若她还是那个筑基期的修士还好,只可惜,如今她掉到了炼气期第九层,这辈子搞不好筑基无望。
在人间混一混,对付对付这些小妖精还好。
但真去修仙界,还不够人家一锅端。
鬼谷,乃修仙界十大门派之一,纵横家的名头,很是响亮。
她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真的不能再带一个拖油瓶了。
何缈一开口,宋子舒的脸就变得煞白。
他手里还提着昨夜的那盏走马灯,清风吹过,走马灯呼呼转了起来,宋子舒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有三十两银子,是崔家给的酬金,我分了你三成。这走马灯,就不扣你银子了,权当送你的了。”
何缈从袖中掏出了三十两银子,作势要递给宋子舒。
崔家一共给了一百两的酬金,她分他三十两,不算坑人。
宋子舒表情委委屈屈,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只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坚决不要接何缈的银子。
“拿着,回家去吧。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何缈心平气和地劝解道。
这一路,又是水害又是火灾的,他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宋子舒身上也许有许多的秘密,但她已经无意去了解了。
多事之秋,她只想顾着自己。
宋子舒不收银子,何缈只得上前去,想要给他塞手里。
傻小子,没了银子,又要饿肚子了。
只可惜,宋子舒不要,一挣扎,银子掉落在地上的湿泥中。
何缈心疼地蹲下身子,捡起了银两。
再一抬头,宋子舒已经赌气,往一条小路去了,小路直通附近的一座山。
何缈挑挑眉,将银子上的泥土擦干,这才骑上了自己的小毛驴。
她不买马,一则是因为,她不太会骑马,觉得那么大的马,有点危险。驴相比之下,小一点,也好控制;
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匹马少也得七八十两银子。
她舍不得买。
买了马,明天就得喝西北风去。
昔日张果老就倒骑驴,她也凑个热闹,骑头小毛驴。
何缈骑着小毛驴,步伐慢悠悠的,沿着大道走了一段路。
天际的雨渐渐大了起来。
幸运的是,当初在洪泽湖上,乌延玉赠与她的避水草还在,何缈乐得自在。
在雨中行走,身上却不沾半点湿。这幅怪状,要是被旁人看到了,只怕要大跌眼镜。
又走了两三步,雨下的更大了些。
何缈舔舔嘴唇,回头望去,后方已是雨帘潺潺。宋子舒早已不见踪迹。
他的避水草可是都丢了。
何缈咬咬牙,调转驴头,往回走去。
都怪她这该死的同情心。
她记的,方才,宋子舒是沿着一条乡间小路往里走去。山路窄小崎岖,两侧都是荒草,加之下雨,路面更加湿滑。
何缈只得下了驴,牵着那头小毛驴往山路走去。毛驴性子倔,走了两步就不愿意再走。
任凭何缈怎么揪绳子,它就是不动半点。
何缈气得要死,却也只能将小毛驴绑在了附近的树上。自己则顺着小路去寻宋子舒。
“宋子舒?!”
漫山遍野,除了雨声,就只剩下了何缈拖长的喊叫声在回荡。
这倒霉孩子,到底去了哪儿?
雨声哗啦啦,就是不见宋子舒的身影。
此处山野如此之大,何缈哪里知道宋子舒去了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