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人们的说话声、牛蹄声越来越近,追上二人只是迟早的事。
何缈抬头瞧了眼还坐在石头上的徐老头。
她知道,那些人是要追着送钱的,但她相信,以徐老头的本领,他若不要这个钱,别人想送都送不过来。
果不其然,徐老头气定神闲地从脚边折下一截枯草,冬日的枯草再寻常不过,羸弱枯黄,随风摇摆。
“看着点,学。”
徐老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上手将枯草折成了几段,问何缈道:
“你听过歧路亡羊的故事吗?”
何缈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她自然听过,歧路亡羊说的是,追丢失的羊的过程中,因为岔路太多,不知该走哪一条,从而弄丢了羊。
但,这跟徐老头手中的枯草有什么干系?
募地,只见徐老头念了一段咒语,伸手一弹,几段枯草飞越了出去。
很快,方才二人来时的大道,眼下在何缈的面前,出现了好几个岔路的路口,但实际上,没有一条路能通往他们现在的位置。
何缈心下了然,原来,歧路亡羊,是这个意思。
果不其然,听着不远处的人停住了脚步,谈论了一会,私下分散开来。
每一个人都没有寻到何缈同徐老头所在的位置。
“学会了?”
徐老头和蔼地问道。
何缈点点头,这倒是不失为一个逃脱敌人追击的好办法。若她能学会此招,那日就不用被姓张的追的走投无路,狼狈不堪,差点挂掉。
“走吧。”
徐老头拄着拐杖起身,步伐轻盈。
何缈则回头,远远地望了眼来时的村庄,眼下太阳升起,正是该做早饭的时候。天空净白,同来时一般,家家户户,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何缈却深知,这片看似安宁之下涌动的罪恶。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此地一眼,想要牢牢记住这个村庄。二十年后,她必须亲眼来看到这个村子的灭亡,只有那样,才能告慰那些灰飞烟灭的无辜亡魂,才能平她心头之怒。
想到此处,她果断回头,往前走去。
人心的黑暗与丑陋无法打击到她,只会让她的内心更加强悍,化这股悲愤为力量,不断向前。
徐老头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一条条繁复错乱的乡间小路,他连看都不看,走的极为灵活。
何缈偷偷拿出自己的罗盘瞧了眼,徐老头走的方向,正是罗盘指向的地方。
说明那里人气多。
徐老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慢悠悠地开口点:“我也没来过这里,前天晚上看到此地有异动,才连夜赶了过来。”
何缈自然知道,徐老头所说的有异动,就是指她同姓张的打斗的那晚。
但徐老头没点破,何缈也不再提。
二人一路往前赶路,中间吃了一次何缈烤的大饼,这才在日暮时分,赶到了附近的一个寻常乡镇。
看徐老头的意思,是要先停留在此地了。
何缈不知道徐老头为何会来此处,但她既然说定了要跟他三个月,也不便再细问。
谁知,徐老头进了这处乡镇,看都不看街道两旁的店铺,直奔一处而去。
待到何缈看清那家店铺招牌上的字,顿时傻眼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何缈有些许无语。
徐老头来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一家不折不扣的赌坊。何缈下定决心,若是徐老头要进去赌博,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至于之前的什么承诺,见鬼去吧。何缈可不愿意跟着一个赌徒。
万一对方赌性上来了,卖了她都有可能。
徐老头到了赌坊门口,倒是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候着,这下倒是让何缈安心一些。
“看好了,从这个赌坊出来的第一个人,可得拦下他,我有大用。”
徐老头说罢,闭上了眼,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开始了闭目养神。
何缈眉头皱得高高的,她一直觉得徐老头带了几分神秘,但眼下,这个做事逻辑,也有些太不着调了吧。
眼下正逢年关,乡镇上到处热热闹闹。
这个时候还去赌坊的,基本都是些亡命之徒,想要趁着年底翻身的赌鬼了。
而进了赌坊的大门,还能再出来的,基本都是已经输的倾家荡产,再无可输之人了。
而第一个出来的人,可谓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何缈想不通,大过年的,徐老头寻这样一个人做什么。
耳听着赌坊内,吆喝声叫骂声,热闹无比,门口却冷冷清清。
何缈盯了许久,她心态很好,要是现场有盘瓜子,她都可以磕起来。她就想要看看,徐老头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等到天抹黑了,赌场的大门开了。何缈等了许久的命定倒霉蛋出现了。
此人耷拉着脑袋,身着一身破旧的暗黑色衣裳,上头打了补丁。眉眼下垂,皱眉不展,身子缩在一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衰到家的气质。
“来了。”
何缈轻声提醒道。
徐老头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眼中闪出一丝精光,随即又收敛了起来。
何缈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简单人,这个年纪眼睛还能如此有神,实属罕见。
“老兄,这是怎么了?”徐老头上前拉家常道。
男子不曾想有人招呼他,一双迷茫的眼神望着徐老头。
“走走走,我请你喝一杯,我孙女付钱。”
徐老头拉着男子就往前走,何缈在身后瘪了瘪嘴,徐老头当她是冤大头当上瘾了还。
几人寻了一处小酒馆,一盘花生米,两杯小酒。
酒一下肚,男子就什么都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出身乡间,年轻的时候如何辛苦打拼,好不容易开了家铺子,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生意眼看着蒸蒸日上,不说日进斗金,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结果最近各地开始打战,生意不好做,家里的铺子倒了,媳妇也跟人跑了。想着去赌一把,说不定能翻身,结果输了个精光,两个孩子也只能卖身还债。
现在是一穷二白,连住的地方都输没了。眼看着是家散了,人也彻底成穷光蛋了。
何缈在一侧无聊地打哈欠,她依旧不懂,徐老头寻这个赌徒想要做什么。
徐老头请男人又喝了两盅,这才问道:“你二十年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姓钱的师父,他给了你一道符。”
此话一出,正痛哭流涕的男子止住了哭声。
何缈也来劲了,这下终于切入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