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陆语蝶已经返回了山庄过节。
包子也被道长带走。
客栈里只剩了朴元正和伊布、哈士奇还在客栈中忙碌。
忙碌了一天，傍晚王清漪亲自用系统做好的晚饭招待大伙儿，虽然厨艺不佳，但胜在食材新鲜。
吃饱喝足，大家都累极了，纷纷洗澡睡去。
第二天，陆语蝶照例起早。
她先去厨房看看,发现昨夜留下来的那些碗筷全都干净如初，便知道王清漪把碗筷收拾妥当了。
心中不免生出几丝暖意——尽管王清漪总是不情愿跟她交流，但她仍旧记挂着自己昨夜没有归宿，并且将碗盘整理得干干净净，令人感到安心。
这时候，哈士奇突然叫了一声：“汪汪汪汪……”
陆语蝶抬头看去，却见哈士奇正趴在门边，冲外面张望。
她顺着哈士奇的视线看去，发现门口站着个穿白色服的女孩，身姿窈窕，脸蛋白皙娇美。
“谁？”她问道。
门口的女孩听到询问，转过身来。
陆语蝶认识她——正是她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冲她嫣然一笑：“您好，您就是陆语蝶小姐吧？我找了您好久。”
陆语蝶疑惑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陆语蝶接过，看了眼。
纸条上写着：“我们老板有请。”
落款处是一串数字。
陆语蝶微微皱眉，不太确定地看向女孩。
女孩又朝她露齿一笑，说道：“我们老板姓叶，单名一个秋字，是这间酒店的老板，您若有空，不妨随我去楼上坐坐。”
陆语蝶点点头，转身准备换鞋。
女孩赶紧拦住她：“不必麻烦了，我直接带您上去。”
她拉起陆语蝶的手腕，带着陆语蝶往电梯方向走。
陆语蝶一愣：“等一下，我需要先去买套衣服……”
“不必了。”女孩淡定地说，“您的衣服已经熨烫过了。”
陆语蝶顿时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这位叶老板竟然这般周到细致。
……
女孩领着陆语蝶走进三楼的某个套间，推开门,里面的装潢风格与楼下截然不同。
一个身形瘦削、容貌秀丽的男子背对着门口而立，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
陆语蝶瞬间瞪大了双眼。
叶秋。
居然真的是叶秋。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可是，当她看到叶秋伸手拿掉脸上的围巾，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伤痕时，又不禁相信了。
叶秋看着陆语蝶的表情变化，轻轻叹息一声。
陆语蝶快步走上前来，盯着叶秋的额角，神情既担忧又焦急，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一言难尽。”叶秋说着，目光投向别处，似乎在逃避。
“你这段日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半年！”陆语蝶气恼地说。
叶秋闻言，神情黯然。
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只是我没能兑现承诺。”
“什么承诺？”陆语蝶怔了怔。
叶秋垂下眼帘，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欠你父母的钱……”
陆语蝶蓦然睁大了眼睛，失声喊道：“你还没还给我爸妈？”
叶秋默默摇头，嘴唇颤抖起来：“我……我还不起。”
“你说什么？你还不起？！”陆语蝶怒极反笑，厉声质问，“你是在逗我玩呢？！还是脑袋被驴踢傻了？！你堂堂陆氏集团董事长，还不起区区一百万？！”
“陆氏集团？”叶秋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丧家犬罢了，何谈陆氏集团！”
陆语蝶的瞳孔骤缩，像是遭到晴天霹雳，身体踉跄退了一步。
叶秋深吸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也懒得解释，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赖账了。”
“你……你混蛋！”陆语蝶终于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我告诉你！你休想骗我！你肯定是借了高利贷，才不敢去见我爸妈！”
叶秋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陆语蝶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骗我，让我养你一辈子？！”
“你可以这么认为。”叶秋坦荡地迎上她愤怒的视线，“不过，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会努力工作偿还债务。”
“你……你这个混蛋！”陆语蝶扬起巴掌扇过来。
叶秋侧头躲过。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叶秋的脸上。
叶秋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冷静而沉稳地看着陆语蝶，一字一句地说道：“别逼我。”
陆语蝶惊呆了。
“你……”她指着叶秋的鼻尖，气得浑身发抖，“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未婚妻，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你竟然为了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还敢威胁我！”
叶秋看着她，忽然嗤笑出声。
陆语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她不怕叶秋的狠劲儿，但她害怕叶秋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叶秋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未婚夫？”
“是……”
“你是我的谁？”
陆语蝶咬了咬嘴唇：“未婚妻。”
“哦。”叶秋点点头，“原来是未婚妻啊，那就是老婆了，对吧？”
“……”陆语蝶的脸唰地红了，“我们……我们现在还不是未婚夫妻关系！”
“嗯。”叶秋说，“那我还是叫你嫂子比较合适。”
陆语蝶脸更红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你是我哥的未婚妻嘛，”叶秋笑眯眯地说，“我叫你嫂子是理所应当的，难道你希望我叫你阿姨？”
陆语蝶被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秋又说：“对了，嫂子，我今年二十六岁，你呢？”
陆语蝶咬着嘴唇说：“我……我刚满18。”
“哦，那你比我小一岁，”叶秋说，“那就勉强叫你一声小姑子吧！”
陆语蝶恨不得掐死他！
可是她没胆子。
“嫂子，我跟你讲，我不止是你的未婚夫，将来还要做你的丈夫。”叶秋说着，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亲密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柔声说道，“你要是嫁给我，就是陆家的少奶奶了，咱俩结婚之后，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你，绝对不会辜负你。”
陆语蝶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却还是强撑着冷笑：“你这是打算赖账不还了？”
叶秋抬头看着她，慢悠悠地说：“我没说不还。”
陆语蝶狐疑地看着他。
“我会想办法还清那笔债务。”叶秋说，“至于你爸妈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劝劝他们。”
陆语蝶的眼眶倏然通红。
她哽咽着说道：“那是我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挣下的血汗钱，凭什么便宜外人？”
叶秋看着她，目光渐渐柔软下来，说道：“我会想办法筹钱的，你不用操心，安心等待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
陆语蝶怔怔地看着叶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许久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返回病房。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粥，米饭已经凉透了。
陆语蝶端起米粥，舀起一勺喂到爸妈嘴边。
妈妈闭紧嘴巴，坚决不张口，眼睛却依旧含着泪花。
陆语蝶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对不起，妈，我该早些来医院看你的。”
她又舀了一勺米粥递到爸爸嘴边。
爸爸始终没有张口，只是用充满哀求的目光看着她，示意她快点离开。
陆语蝶哭着跪坐在地上，抱住爸爸的腿：“爸，您吃一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爸爸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爸不饿。”
“可是你不能不吃啊！”陆语蝶泣不成声，“你这几天总是昏迷，医生说你需要进食，不然身体会垮掉的，我求求您，您别吓唬我好不好？”
“语蝶，”陆文远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悲戚和疲惫，“爸爸真的没胃口。”
陆语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陆文远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叶秋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爸，”陆语蝶哭着说，“你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你是嫌弃我了吗？”
陆文远叹了口气，说道：“语蝶，你听爸爸说……”
“你不肯吃饭，你怎么跟我交代？你想让我一直替你担心？”陆语蝶的眼泪滚落下来，“如果你不接我的电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替你扛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父亲。可是现在你这样，让我怎么瞒得住你弟弟？他是个男孩子，迟早会知道你是谁，他要是闹腾起来，你能摆平吗？爸爸，我不能冒这个险！”
陆文远沉默片刻，轻声说：“那……你先替我还了他们的钱，再向警察申请赔偿款，等到赔偿款到账以后，我会尽快还钱的。”
陆语蝶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颤声问：“赔偿金多少？”
“三千万。”陆文远垂下眼皮，低声说，“这次我们欠银行的，最少有五千万……”
陆语蝶倒抽了一口气：“五千万？！”
“是的。”陆文远说，“我会尽量还清，但是你记住，我会尽快还钱的，我保证！”
“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陆语蝶急迫地问，“越快越好！”
“我会找律师拟合同的。”陆文远答道。
陆语蝶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对陆文远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说：“叔叔，那你赶紧休息吧。”
陆文远点点头，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
陆语蝶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病房内重归寂静。
过了许久，陆文远突然睁开眼睛，他盯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表情木然。
半晌之后，他喃喃地说：“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绝对不能死。”
**
叶秋从陆文远家离开，回到车上时，已经凌晨四点钟了。
司机问：“太太，咱们回哪儿？”
“回家。”叶秋淡淡地吩咐，随即又改口说，“算了，去公司吧。”
司机愣住：“您今天不用加班了？”
“我不舒服，不想加班了。”
叶秋说着，揉了揉眉心。
昨晚一整晚都在忙碌，她根本没睡好，现在脑袋还嗡嗡响。
她靠在椅座上，阖眼假寐，想养足精神再去公司。
不料，她正要入眠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秦振阳的电话。
“你在哪儿？”他劈头就问。
叶秋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你在哪儿？”他又追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家。”叶秋耐着性子答道，“出什么事了？”
“我马上过来。”
“不用，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我在你楼下。”
叶秋顿时懵了。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之后，叶秋立刻推门下车，朝小区大厅跑去。
她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电梯停下了，秦振阳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叶秋迎上去，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参加宴会吗？”
秦振阳拉着她往自己的汽车走，一边走一边说：“不想去了。”
“怎么了？”叶秋急切地问，“宴会取消了？还是……”
“不是，取消了。”秦振阳打断她，“你不要乱猜。”
叶秋眨了眨眼睛，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笑了：“原来你是想回来陪我啊！”
秦振阳没有说话。
叶秋抓住他的胳膊，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别怪我爸爸，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努力劝我爸爸的。”
“我没有怪你。”秦振阳温言说，“我只是怕你伤心难过。”
“我没关系。”叶秋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不信你会抛下我不管。”
“傻瓜。”秦振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你比我的命还重要。”
“那……我爸爸呢？”叶秋咬着唇说，“我爸爸还在住院。”
“他有我照顾，你放心。”秦振阳搂住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嗯！”叶秋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秦振阳，叶秋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这个时间，路面上基本没有车辆了，她沿着路灯下的积雪走着，竟有一种漫无目的的孤单感。
叶秋忍不住叹了口气，暗忖，如果她的家庭没出问题，她一定会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在校园里恋爱结婚，或者在工厂里上班。
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一颗心全都扑在工作上。
这样想着，叶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正准备拦出租车，身后却传来一阵喇叭声。
她循声望过去，就看见一辆白色路虎停在了她身边。
驾驶座上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秦励铮冷漠严肃的侧颜：“上车。”
“呃？”叶秋迟疑道，“我自己坐出租回去就可以。”
“上来。”秦励铮强硬地说。
“我……”
“上车！”他的语调陡然变高，声线中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戾气。
叶秋吓得抖了一下。
虽然她并不害怕秦励铮，但他此刻的模样实在太骇人，让她莫名胆寒，于是她老老实实地爬上了副驾驶。
车厢里安静极了。
叶秋偷瞄了秦励铮一眼，他闭着双眸，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陷入熟睡状态。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飞机上，怎么会这么巧跑到这个城市来呢？
叶秋心里充满狐疑。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医院的那场戏。
难道说——
叶秋惊讶地扭头看了看秦励铮。
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挺拔，轮廓分明。
他的嘴唇薄而柔软，微微抿着，显示出他的情绪。
叶秋悄悄咽了口唾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他是不是不相信她了？
他……会不会永远都不理她了？
想到这些，叶秋心慌意乱，不由得握紧了手。
秦励铮依旧没有醒来，他的呼吸声很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