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八月,阳川的天气终于让人感觉到了几些凉意。
夜里风急,吹得人直觉得浑身要打个寒颤似的。
可驿站里头的窗子边上,一人却毫无感觉地就站在风口的位置,夜风吹动了满头的墨色长发,红色的衣角在风中晃动,美得像画儿似的。
而画上的那人倚着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畔传来一阵敲门声,将她整个人都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燕宁扯了扯嘴角,眉眼之间隐有些疲惫,“你怎么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阎清风收敛了目光,微垂着脑袋,将手中的密信递了过去给燕宁,“刚刚收到了燕卫送来的飞鸽传书,消息有些紧急,还请郡主查阅定夺”
轻挑了下眉头,燕宁将密信展开一看。
因是飞鸽传书,内容不算太长,细密着写的都是两三天前的事情,可里头的事儿却是一点也不轻。
第一段讲的是最近幽州城的事情,‘暗度司许文和勾结蓟州前知州蒙有光,对蓟州灾情瞒而不报,蒙有光伏法后,勾结阳川太守吴效,欲发酵疫情酿成大祸,另派人毒杀新任蓟州知州韩柱。七月廿九,镇北王带守备军夜封暗度司,许文和伏法,暗度司诸人尽数收监入狱’
不算太长的文字,讲得却是连接着几日里,幽州城的惊涛骇浪。
第二行是给她的,‘韩柱中毒之事或牵连郡主,谢元君已启程前往蓟州,阳川瘟疫横行,望郡主收信速归’
“原来,真的是许文和啊...”,燕宁喃喃着说道。
她虽猜测过是暗度司能做主的人,也怀疑过许文和,但真的是他,竟然觉得有些怅然。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父王的老师,他一定很伤心。
虽然许文和好像一向不怎么喜欢她,但多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
不过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毒杀韩柱,包庇蒙有光,纵容吴效,一桩桩一件件要不是恨极了燕北啊,估计也做不出来。
为名,镇北王之师,放诸四海也是叫得响的名字,为财,坐拥燕北十六州财权,为权,手下一整个燕北核心的暗度司。
似乎怎么想,都想不通,许文和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一定要背叛燕北的理由?
“没有查到许文和和金陵的关系吗?”,燕宁抬起头,有些疑惑地说道。
阎清风摇了摇头,“只收到了飞鸽传书,估计前来传信的人还在路上。但应该是还没查到,不然不会没有提及”
嗯地应了一声,随后一手轻揉着紧锁的眉心。
心中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蓟州这团乱麻似的场景,和金陵那位关系更大一些,这环环相扣的局,非对燕北极其了解之人不能组。
若说是北境的人,他们身上多少带着点草原习性的味道,做事一贯是大开大合的,这诸多手段谋略太过曲折,大概不是他们做的。
不然的话,王府花园夜宴的时候,完颜乌禄眼里一闪而过的莫名诧异,不会那么真实地被她捕捉,除了诧异之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结合霍安与阎清风查到了的事情,这蒙有光是一个北周、燕北、金陵的三姓家臣。
许文和和吴效都跟蒙有光可是都有牵连,虽不能草草认定他们也与金陵有关联,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那若是金陵那位陛下的谋划,就不会这样简单了,秦旭为人心思深沉,上一世,花了那么几十年,在燕北埋了这么久蒙有光随应海等人的这几颗棋子,最后在蓟州之战的时候,害死了她的父亲。
现在这几颗棋子已经被她去除,这一局被她化解。
秦旭若是有后招,一定不会这样简单的,只是说让他们在蓟州放任旱灾横行,饿死几个人这么简单。
许文和若是秦旭的人,那这燕北,几乎是整个曝露在秦旭面前的,毕竟暗度司对镇北王府而言,太过重要了。
好在霍安还在幽州,有她挑着,一时半刻燕北应该乱不了。
阎清风有些出神地看着,燕宁思考的时候,手会轻搭在衣服上,两个手指轻轻打着圈,面上从不露出半分焦急,好像有她在,一切都能有条不紊的。
“清风,你来帮我起三封信”
听到呼唤,阎清风赶忙上前,摆好笔墨,冲着燕宁轻点了点头。
清冽的声音有条不紊,一点点铺出上首那女子的安排。
“一封信给霍安,让她务必带着以最快的速度重建暗度司,与许文和牵连较少者,无过错者,既往不咎,以恢复暗度司工作为要义。可携镇北王府彻查燕云十六州属地官员,调燕卫配合,从记档当中仔细盘查,若有问题的,一律记录在册,来年考核之时,贬谪拿下。”
“一封给二叔,让他对镇北军,尤其是各州府驻军将领,建档建册,让燕卫从中配合,另,加快镇北军驻军换防调动配置”
“最后一封给宋云祯,我们这边估计还要一些时间,韩柱被阳川的事情牵制住,不能很快启程,本想等阳川事了之后,带他一块启程,现在看来要他先行动身了,命蓟州赈灾巡案使宋云祯即刻启程,巡视各郡县,查看灾情,凡有贪墨,致百姓死伤者,立斩不恕,你从燕卫那边调一队人保护他的安全”
“再让霍安调队过来,所有我蓟州令谕下达之时封存的旧账,都由暗度司重新整理,寻错问究,凡是做过的,必有痕迹,我就不相信他们的账目真能做到完美无缺”
心底微跳了下,将所有人布置妥当了,心里才稍微舒服一些,看来,这暗度司也要变上一变,父王因偷懒交出去的司政之权,也该收回来了。
司政司财司农集于一处,还是太过危险,她不大习惯在卧榻之旁,再养一只老虎!
秦旭应该也是鞭长莫及的,不然若是他真的有直接介入燕北的办法,就不会饶这么大的弯子,埋下这么多暗棋了。
希望她的动作,能拔得住,挡得开秦旭之后的脚步。
“郡主还是速归的好,虽说楚姑娘说了这疫症并不传人,但此人也不可尽信,还是小心至上”
阎清风略犹疑了一下,写完她嘱咐的三封信,还是开口有些担忧地说道。
下意识轻摇了摇头,阳川的事情还没了解,这个时候,她不能回去。
见阎清风满是不同意的眼神,燕宁轻笑了起来。
“你们还不够小心啊?放心吧,他们也就是担心疫情会传染,没事儿的”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扳着手指头开始历数。
“这一路上,洛云生每半天为我请一次平安脉,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你亲自让燕卫经手的,连喝的水都是单独的,再小心也没有能发挥的地方了。所有可能有危险的,可能的疫区,你们都不让我去,我就在这待着,还能危险到哪里去?”
她将密信找了个烛灯燃了,然后有些苦涩地笑着说道,“放心吧,会没事的”
唉,她如果真的有事,那也多半不是因为疫症,而是被燕卫做得难吃至极的饭菜饿死的,她还好,不怎么讲究,洛云生才是真的惨了,这两天一筷子都没动过的。
要不是楚清河见她食欲不振,看不过去了,才下了个厨做饭,让大家勉强吃上了些能吃的东西,可能她就饿死在阳川了。
“还是小心为上得好”,阎清风依旧冷着一张脸,似乎不顾她有些讨饶的态度,坚持着说道。
“阳川事情一旦查清楚,我就召陆将军入城,接手阳川,事情一了,我们就回蓟州,现在行了吧”
听到了燕宁明确的回复,对面的人安下心来,直直地点了点头,看得燕宁又一阵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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