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走后,燕宁也不急着起身,等到确定没有了脚步声,朝着屏风后头轻唤道,“出来吧,她都发现你了,不必再藏了”
一人不紧不慢地从屏风后头冲出来,淡青色的长衫,风雅俊朗,鲜少有男子可以把这个颜色真正驾驭得很好,他是一个。
整个人与这个颜色浑然天成,仿佛个园之中修长的翠竹。
他在燕宁的左手边落座,很是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蹙着眉头抿了一口。
徐徐说道“哦?她发现了吗?那真是可惜了”
“不是你故意弄出声响让她发现的吗?我的小舅舅”燕宁眉头微挑,有些戏谑地看向她。
谢元慈不置可否,眼神扫过茶盏,撇了撇嘴,“茶凉了”
“小舅舅似乎对着霍安,恶趣味很足啊,还特地吓了吓她”
窗户开了个缝,他向外头看去,现在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荷塘深处的一点身影。
“还好吧,也不算恶趣味吧,勉强算是随便替你试一下”
“哦”
燕宁有些夸张地撇了撇嘴,自己来了兴致捉弄人家,还要拿她当靶子。
转念间,眼里的笑意越发浓了,“那我们的谢元君试出了什么”
“霍安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聪明,识趣,敏感,多疑”
谢元慈似乎难得这样认真地评价一个人,但脑子里关于这个人的描述就很自然地宣之于口,可能因为霍安就是个特点很鲜明的人,似乎要比燕宁还要再张扬一些。
她的所有野心,欲望都明明白白敞开在明面上,这样看起来,她们俩还挺合适的。
燕宁低低地笑起来,似乎每一个词都不是什么好词,但谢元慈脸上赞赏的表情居然是真的,着实有些好笑。
其实蛮有意思的不是吗,刚刚,霍安在谢元慈故意发出声响的时候,就发现了屏风后头有人,所以才会下意识回头。
他发出的动静不大也不小,霍安第一时间观察的却是她的反应,见她没有解释也没有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山水画屏。
太过刻意的无视也就证实了屏风后头有人,而且是她默许存在的第三个人。
她本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但她还是说了,视若无睹会显得太过故意,装傻有时候也不是最优解。
大家都是聪明人,明明白白表述出来反而能为自己再博几分信任。
她在变相向她投诚,诠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
所以才会有那句“第四个人”,细节之处可见心思细腻与老辣。
突然有些好奇,她撑着下巴问谢元慈,“你怎么看?霍安这个人,我能不能相信?”
“这事你要考量的不是这个人人你可不可以相信,而是能不能很好的为你所用。若是你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你可以请她入你麾下。霍安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有助益的。”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当前,燕卫你虽已启用,但到底也是静默了多年的,她手上的拥金阁对你快速掌握消息有很大的助益。就好比说,你可知道,不救之前,金陵城的副相倒了台”
燕宁有些吃惊,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谢元慈冷哼一声,“我看你就追着秦倾跑了,要么就是沉浸在自己做的局里面,洋洋自得自己的神鬼手段,对外界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我问你,阎清风送来的消息,你可有每天都看”
燕宁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
“我不是都让人送到你那里了吗?我忙了许久,就先这么歇了一两日,不妨事的吧”
不妨事?
谢元慈气得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在她头顶狠狠一敲。
“你以为金陵这么容易放过你?你的安排看似天衣无缝,可却忽略了一件事,我们对金陵不了解,徐笠的势力比你想象的大。”
他的眼神安抚了燕宁有些烦躁的心“这件事你不是让我压到了六月十七,延后了小半个月,确保科举舞弊案的事情能够巧妙的在‘王府花园夜宴案’消息进金陵的时候,形成鼎沸之势。不过这也让徐笠有时间发现了科举案的苗头,这事除了谢阁老,首当其冲波及的就是他这位相国大人。”
他的眼神微沉,“金陵之中,我们势力单薄,重要的人证就被他控制了不少,事情隐隐有被压制的意思,谢阁老也就不大好这时候上书,去做那个万千人中的靶子。”
燕宁的脸色铁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她考虑不周了,没想到另一句话,迟则生变。
尤其还留了完颜乌禄这么久,只怕日后会埋下什么伏笔隐患。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六月十七,是个极重要的日子,适合拿这些人的血,宽慰往生者。
谢元慈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概傻人有傻福吧。金陵应该是有人帮了你一把,前段时间金陵发生了一件事,百余名学子拦了当朝副相齐豫的车架,被他活活碾了过去,他的卫队与学子发生冲突,死伤了几十人,又抓了几十人。”
谢元慈略顿了顿,这事情虽然天衣无缝,但他总觉得很像是那个人的手笔。
燕宁敲了敲他,他继续说道,“事情一下子爆发了,谢阁老顺势照原计划血衣上书,成功地将这件事情推了出来,现在南边都在议论这件事。为平民愤,第一时间,这齐豫就不能留了。现在,金陵那位怕是为了新的副相人选和科举舞弊案怎样收场搞得正头疼呢”
燕宁有些失神,她似乎有些猜到这个人是谁。
“这件事情给我触动蛮大的,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去处理,未必能够这样果决。所以,我又很认真想了想,你现在身边确实缺少这样有狠心有野心的人,就好比说佞臣也未必都是坏处。朝堂之上本也不需要满堂的忠臣,为君之道要持身方正,而治理朝廷却要懂得平衡。所以,我真诚地建议,你可以选霍安”谢元慈诚恳说道。
燕宁有些沉默,整个人有一点愣愣的。
谢元慈眉头微微蹙,继续说道,“难道你是在介意当初她想踩着镇北王府的声明向秦倾毛遂自荐?她要做千古一相,就不至于左右逢源,你确实是她的唯一选了。所以自可大方一些,过去的就过去了。”
若不是她的胆子大到这个程度,他倒也不会高看她几眼,她确实有向上的绝对野心与欲望”
燕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介意这个,霍安,我是想要的”
她只是在想秦倾,觉得他这个人活得真累,背后做了那么多,却是半个字也不说。
“那你让她找的人?”
“没事,霍安会找到”
拥金阁在燕北些年,积攒的最值钱的,不就是消息和人脉吗,她估计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真是狡猾的女人,电光火石之间谈的条件都是百无一失的,燕宁有些无奈地感慨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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