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会，实在是险而又险，若不是刘文炤的捷报及时送达，这满朝文武连同皇上的脸面，都要被那苏克灿一人给扒个一干二净。
王承恩将地上不断磕头的小太监打发了，转身对着史可法等人道：“皇上在乾清宫等候诸位，随咱家一起过去吧。”
“好,咱们一起过去吧，”史可法回头看向刘宗周和马士英。
“同去，同去，”经历这次朝议事件，几位元老重臣不约而同的起了联袂之心。
不多时，其余文武散去，各回官署衙门，而乾清宫内，崇祯皇帝和几位大臣,继续进行着关乎大明朝国运的御前会议。
乾清宫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寂静，幽深。
崇祯躺坐在那里，依旧是面无表情，三步之外，三位重臣元老坐在圆凳上，待皇上垂询。
“建安侯......实乃国之栋梁，”崇祯眨了眨眼睛，手指不断的在纸上比划着。
而王承恩也一如既往，充当传话者。
经过这么长时间，崇祯手写的笔画其实已经异常简化了，也只有常年跟在身边的王承恩能够认识。
“陛下所言正是，若无建安侯今日之大捷奏本，则天下百姓不知受难凡几，当朝文武不知如何面对君父！”史可法此言，发自肺腑。
“你们今日，也着实不错......”崇祯冲着几人眨了眨眼，以示鼓励。
今日之朝会,确实是上下一心，纵然满清凶蛮，兵锋尤甚，但是众臣子面对咄咄逼人的苏克灿，依旧没有失了大明朝的体面。
“为臣子的本分，当不起陛下夸赞，更不如建安侯之万一，”史可法几人起身恭敬一拜。
“今日事，尤其史阁部，让朕想起了当年京城流传的一个话本，左公和史阁部的故事，”崇祯难得写了好长一段话。
崇祯的话落在史可法耳中，让这位经年老臣身子都微微抖了抖。
这种抖动，是遗憾、是悲戚，是对现实的无可奈何。
一旁的马士英以及刘宗周用余光看向史可法，也是微微一叹。
很显然，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件事。
天启年间，魏忠贤擅权,朝野上下黑云密布，纲常败坏，家国几有倾覆之危。当是时，左光斗上书言魏忠贤三十二条当斩罪，被魏忠贤反坐其咎，左光斗遭逮捕下诏狱。
当时，史可法赂银入诏狱面见左光斗。左遗直辨其声而目不可开，仍奋臂以指，目光如炬，怒骂史可法：“庸奴，此何地也？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拄者！不速去，无俟奸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
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史噤不敢发声，趋而出。
直至今日，想起当时左遗之血泪肺腑之言，史可法仍有锥心之痛。
“左公若在，局势断然不至于此！”史可法低着头，语气沉重。
“如今，刘文炤在川蜀虽然取得大捷，但是分身乏术，湖广战局，仍旧需要一位老臣前去主持！”崇祯铺垫了一个故事，实际上仍然是想要有人前往湖广。
至少在刘文炤收拾了西南战局，能够抽身去湖广之前，朝廷这里要把局势稳住。
“陛下，家国社稷事，臣万死不辞！”史可法愤而起身，向着崇祯深深一拜。
“微臣曾在武安任职，胡广战局，臣请缨前往！”马士英也起身，想要为朝廷分忧。
而刘宗周作为文臣言官，在资历尚没有什么军事经验，故而没有开口。
崇祯好似早就考虑清楚，手指在纸上不断滑动......
王承恩低头看着半晌，才抬起头道：“皇上的意思，由史阁老前往胡广主持大局，稳定局势，而马阁老和刘大人需要在京主持内阁事务，维持朝局稳定。”
不等马士英和刘宗周开口，王承恩继续道：“至于建安侯那里......圣上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建安侯？
三位老臣心思通透，派内阁首辅前往湖广，只是暂时稳定局面，真的要将满清的残局收拾了，还是需要等刘文炤那边抽身。
所以，西南战局如何处置，就是前提条件了。
“从建安侯的信上来看，西南战局趋于明朗，现在官军占据重庆府，据城以守，只要步步为营，稳定推进，不出三个月，则成都可入我手，西南平定！”刘宗周是根据方才刘文炤的奏本上的内容进行阐述。
但是很明显，湖广等不了三个月。
“满清是我心腹大患，献贼只是肘腋之疾，臣以为，可以下诏给刘文炤，先让其稳定重庆局势，不必着急围攻成都，当前先赶赴湖广，与史阁老汇合，共抗满清！”马士英思忖片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两位老臣都讲完了，崇祯的目光落在史可法身上。
“臣以为，可以将目前局势条陈与建安候，至于到底如何做，需要建安侯自己分析，毕竟我们都不知道川蜀目前战况究竟如何，”史可法没有给出自己的意见，而是想要将选择权交给刘文炤。
这不是明哲保身，避而不答，而是对于刘文炤的绝对信任。
至少在军事才略上，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能及的上刘文炤。
“可以，但是要讲清楚，湖广为重，川蜀为辅！他刘文炤需要朝廷做什么，及时提出来，朝廷会尽力满足，”崇祯思考半晌，也在纸上写出了自己的意见。
君臣商讨半晌，最终还是将责任落在了刘文炤身上......
午时过后，三位大臣从乾清宫内出来，阳光依旧耀眼。
史可法走在中间，刘宗周和马士英分别走在两边。
“刘大人，你在京中，也需要留意苏克灿那里的情况，对于这位满清大使，要十分留意......南京城内，对其多有仇视，”史可法一边走着，一边和两位同僚吩咐。
“明白，”刘宗周点了点头，这位经年御史向来和史可法不和，但是现在生出来一股子同仇敌忾的心思来：“湖广之事，拜托阁老了。”
刘宗周和马士英一起对着史可法一拜。
“分内事，分内事，”史可法呵呵一笑，显得异常轻松，也对着刘宗周和马士英一拜：“朝堂事，交给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