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阁诸人急匆匆的从文渊阁赶到乾清宫的时候,从大殿门口,到寝宫内部,刘文炤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刘文炤眉头微皱:大病初醒的崇祯,心理上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等刘文炤随着众人一起进入皇帝寝宫之中,入眼的,便是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的大明太子朱慈烺,而周皇后站在一边,也是俏脸微红,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的。
“臣等拜见陛下!”
史可法带着众人向着床榻上的崇祯皇帝见礼。
“平身吧,”王承恩代替崇祯开口。
此刻的朱由检已经是被人搀扶着靠坐在床榻上,床边的帷幔也都挂起,使得众人能够看得见皇上的表情。
是的,崇祯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可以生动的表现出其心情好坏。
刘文炤站在史可法身后,眸子里映衬着崇祯的表情......可以见得,现在的崇祯,心情并不好。
一个明明年富力强,正在壮年的皇帝,在大军出发的祭旗仪式上,直接仰面栽倒,而后被诊断出中风,从此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且是口不能言,只能以眼睛和手指传递信息,换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接受不了。
而且,人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的时刻做出来的反应,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大概率会后悔的。
刘文炤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朱慈烺,嘴角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床榻上,还是那位刚愎自用,猜度无常的大明崇祯帝,从来没有变过,一旦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帝位,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的仇视。
刘文炤不用去问王德化,都可以想见方才众人为抵达之前,在乾清宫内,崇祯是如何训斥朱慈烺的......
这冷到极点的气氛,已经说明了一切。
另外,关键在于,崇祯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下旨太子监国了......
朱由检现在能反悔吗?
如果他完全康复了,那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现实并不允许,太子只能继续监国,而崇祯想要继续控制朝廷,只能退到幕后,进行操控......
哒哒!!
崇祯用手指轻轻敲打了摆在手边的松木,发出异常清脆的声音,那是专门制作出来让崇祯发号施令用的。
王承恩见状立刻附身将白纸摆在崇祯手下,同时轻轻抬起皇上的手指,蘸了蘸墨汁。
“史!”
崇祯写了史可法的姓。
“臣在!”史可法向前一步。
“西川......如何?”崇祯召见群臣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西川战事,这是掌控朝局的信号。
“回陛下的话,大军已经出发,汤国祚领军从湖广南部走,预计三天之后,抵达武昌,半个月之后抵达施南宣慰司,同时刘良佐部也从河南南部走,月底抵达湖广都司,同一时间从南北同时向西川发起进攻,当无大碍!”史可法昨夜批阅的奏本里,就有明显就有按时送达的大军行进信息。
沙沙沙,崇祯的手指好似灵活了许多,写一些长的句子,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王承恩看了看内容,而后直起身子,向着众人重复了一遍:“朝堂事,内阁诸臣轮流......每日一报。”
“臣等遵旨!”
崇祯这一手,既能随时掌握朝局动向,又能与内阁每个人进行交流和联系,防止被人欺瞒。
帝王心计,经过这大病一场,仿佛成长了不少。
“太子,正常监国,每日大臣奏报,需陪同觐见......”崇祯的眼珠微微转动,扫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太子朱慈烺。
“儿臣遵旨!”朱慈烺低着头,依旧带着哭腔。
“起来吧,地上凉,”崇祯眨了眨眼,冰冷的目光好似柔和了一些。
崇祯吩咐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好似要休息了。
“臣等先行告退,不敢打扰陛下休息,”史可法见状也躬了躬身子,打算带着众人离去。
听了史可法的话,床上的崇祯半天没有反应,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闭着眼睛,好似在思考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王承恩扭头看了看床上的崇祯,又看了看史可法,作为司礼监大总管,这个时候可不能站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王承恩轻声对着崇祯道:“皇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半晌,崇祯重新张开眼睛,手指又轻轻动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下移,都在看着崇祯的手指,想要看看纸上会出现什么内容。
“跪安......”
这是让众人退下的意思,但是其手指还在移动,沙沙的继续写着。
“建安......留下。”
史可法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而刘宗周和马士英明显有些不安,都看向刘文炤。
其实不止是三位辅政大臣,殿内周皇后,太子朱慈烺都已经看向了刘文炤。
“微臣遵旨,”刘文炤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都明白,崇祯的这个动作,意味着刘文炤已经成为了平衡整个朝局的关键点,两个字:外戚。
躺在床上的崇祯,尤其在这个时候太需要刘文炤这样的‘自己人’了。
众人在史可法的带领下退出了乾清宫,而周皇后和太子也退了出去,就连崇祯的贴身侍女魏清慧也被赶了出去。
不多时,整个寝宫内,只剩下崇祯,刘文炤以及负责传话的王承恩了。
“近些......”崇祯依旧是简单的句子。
刘文炤依言走到床边,坐在王承恩搬过来的凳子上。
“朕......信你。”
三个字,就是崇祯在床上思考一晚上所得出来的结果。
依靠刘文炤,掌控整个朝政大局。
从北京南迁至南京,崇祯对于信任的刘文炤,从未降低,反而是愈发信重,直到此刻,崇祯已经别无选择了。
“臣,愿为陛下分忧,”刘文炤低了低头,语气恭敬。
“你掌控南京城,同时有整个应天府的禁卫权,朕的安危......系与你一身,”崇祯的眸子带着血丝,明显是焦虑过度的表现。
“陛下,想让臣做什么?”刘文炤看着朱由检的眼睛。
“朕知道,”崇祯的指尖停顿了那么几秒,而后才继续写道:“满清即将南侵的事情。”
刘文炤的眸光一闪,而后迅速低头:“臣等是担心陛下的身子,未能及时汇报!”
东厂!
王德化!
崇祯的情报系统,不可小觑。
“无妨......”崇祯继续动着手指:“你能自荐前往济南抵御满清,朕心甚慰。”
刘文炤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崇祯说着没事,但是帝王心术,最不可忍受的就是欺骗。
刘文炤明白,崇祯总有一天会翻旧账,当然,前提是他能重新站起来,不然他还是要依靠刘文炤。
“朕只希望一件事,”崇祯死死盯着刘文炤的眼睛。
“陛下请说,”刘文炤也抬头看向朱由检。
“太子年幼无知,你需有所作为,”崇祯深深吸了一口气。
外戚,只能依靠皇家,而皇家,在这个时候,也只能依靠刘文炤。
“陛下放心!”刘文炤低着头:“家中祖母,母亲还有哥哥,都是这样对臣嘱咐的。”
听到刘文炤的话,崇祯的眸子终于温和了一些,随即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建安候,皇爷累了,您可以出宫去了,”王承恩低着头,神色恭敬至极。
“有劳了,”刘文炤站起身子,向着朱由检一躬身,而后便向着殿外走去。
刘文炤离去之后,殿内半晌寂静一片。
“陛下,建安侯哪里,需要盯着吗?”王承恩的声音响起。
沙沙沙......
又是指尖滑动的声音:“让王德化盯着!”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