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阴谋的巨网
庚寅日晚,已过申时,一位身着素衣头戴乌纱冒腰间麻布腰绖,身材微胖的贵族中年男子,在朱府门前徘徊踱步,显得焦急万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弯在胸前,不停地黏着手指,盘算着心事!刚刚扣了朱府的门,门童进去传信了,此刻他在焦急地等着传唤······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己丑日,西元1487年9月9日,明宪宗驾崩,朝野上下忙于国丧,太子朱佑樘守孝。命途多舛,童年孤苦,终其一生郁郁寡欢的帝王终于卸下了自己肩上江山社稷的沉重包袱,与世长辞了。宪宗一死,靠着先皇帝寄生的朝中官卿贵族们都慌了神,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先皇去世,新帝登基都少不了一番改弦更长,破旧立新!如若新立君王软弱无主见,或年幼无知还好,老臣旧党尚可控制住皇帝,但如若新帝踌躇满志,独断善行,那就意味着朝中文武百官,公卿侯爵们就要被洗牌了。而自古英明圣君一旦即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算前朝庸臣和依附朝廷或皇族的腐化附庸们,而剪出异己,打压对立派集团的做法更为常见,尤其是外戚,始终处于被新皇帝打压的风口浪尖······
万喜——已去世的前朝万贵妃之弟,身份自然是皇族外戚,此时焦躁万分,先皇驾崩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就是一个寄生于万贵妃与宪宗皇帝关系上的附庸,挂着虚职,白拿朝廷俸禄,只管尽情享乐的日子肯定是要结束了!结束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可能保不住自己的脑袋······朝臣们都对当今太子寄予厚望,很多朝臣也早就对万家这几个姐弟恨之入骨了,万贵妃在后宫积怨颇深,残害妃子宫女,险些致使先皇断后,而他万喜和弟弟万通,万达在锦衣卫和军中挂虚职,享正三品和从三品的俸禄,还欺压百姓,民怨颇多!先皇驾崩,新帝继位之时,就是朝臣口诛笔伐,奏本清算之时。再说当今太子,宅心仁厚不假,但这样的准帝王对于他万喜来说是最危险的,恪守帝王本分,真的会是“君王死社稷”的典范,那就更容不得他万喜了!
早在宪宗病重不治的这十多天里,他就忧心忡忡,为自己考虑后路了,终日在客栈里饮酒。但没想到先帝驾崩得这么快,从先帝病重不豫,再到太子摄政,最后到先帝驾崩,仅有10天,这么快,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后路做充足的打算,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还是发现一个机会,一个立功得赏的机会,或许能为自己的命运带来转机。他决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伴随着吱咯一声响,朱府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门童探出头来对等在外边的万喜说:万大人请进,老爷有请!“哎,好”应和着,万喜急步向前,进入门内。进院后,候着的管家带领万喜从庭院穿过,走过几条回廊,来到后院的内府,管家推开门,万喜怵生生地迈过门槛,哐啷一声,门关上了,万喜不由一惊!
“皇上大行,举国哀悼,你怎么想起来见老夫了?这可是天大的奇事啊!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你登门造访啊,还在这个时候······”坐在屋里圆桌旁的老先生打趣道:“这个时候你应该在酒楼里喝花酒,或是在赌场一掷千金才对啊?”
万喜不敢戏言,还是毕恭毕敬地先拱手作揖,寒暄到:“在下万喜,见过都指挥使大人!”说完,万喜不忘惺惺作态,咿呀呀地哭出声来,左手抬高遮面,右手擦拭眼泪,悲戚道:皇上大行,臣罪过,只能哭念皇上恩德······
“好了,行了!别惺惺作态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找我什么事?”朱大人没有抬起眼看他,也不想过多寒暄浪费时间,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个人。
万喜依旧站在门口,未敢再往前走半步,犹豫了一会,缕清思路后开口道:“在下此次来确实有重要事情要向都指挥使大人禀报······”“不必吞吞吐吐,有话快说,老夫这几日忙得很,一会要回衙门值守!”朱大人又给他加了把火,催他快些了事,不想听雍冗陈词!
“是,大人!”万喜不得不加快节奏,将心中盘算之事尽快尽简说出,以免扫了都指挥使的兴:“在下获知了关于以往一起朝廷重案的重要线索,啊,不······是关键线索,不敢怠慢,特紧急求见大人,望告知大人加以定夺······”
“哦?”朱大人被他万喜的这番言辞所惊!他想不到一个挂着虚职的锦衣卫指挥使,无实权,却能获得朝廷重案的关键线索,倒令人侧目,但到底为何等线索,所涉何等案情,可别是他万喜故弄玄虚一场······“说来听听,看看到底是不是关键线索,所涉的是不是朝廷重案!”“是,大人!”万喜顿了顿说:“我所要禀报之事,事关‘暗影’!这可是······”还没等万喜说完,朱大人突然呵斥到“你说什么?此等三法司绝密卷宗,你岂敢妄言!要知道,这等绝密卷宗,只要圣上及三品以上三法司要员和都指挥使才有权过目,你一个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还是空有其职,实则无权,你怎么能了解此案?”“大人息怒、息怒啊······”万喜吓出一身冷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出来!甚至有些结巴:“大、大人,这、这·······这暗影,早、早就······人尽皆知了吧!·····这”“放肆!你还敢胡言,你去皇宫外走走,问问,看街上百姓,谁知何为暗影?”“大人、大人息怒,我是说这朝廷里,很多人都······”“行了,你不是有线索吗,说来听听!”“是,大人!”万喜终于敢喘口气,刚才着实吓得不轻,跪在地上就要求饶了!还好朱大人又给了他阐述的机会······
“我从线人处获得消息,暗影的核心成员,天枢等人正在回大明的路上!······”朱大人又一次被震惊了,不仅惊讶又好奇地低头望着跪在他面前的这个万喜,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还会培植内线,搞侦查,这些都是专业的侦办案件的手段,他有些不敢相信,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触及到案件的详实情况!“来,坐下说,我先问你一些案情,如若你知晓,我才能相信你所谓的关键线索”朱大人把他扶起来,又扶着他坐到圆桌旁的一把木凳上。
“大人,我知道暗影,他们几十年来,陆续协助许多朝廷要犯或要犯亲友出逃海外,是要犯帮凶,朝廷追查多年,一直未能将其彻底剿灭!但最近,我探明消息,近些年来暗影的核心组织成员有七人,他们结拜为兄弟,并按天罡北斗七星的古名为名号,在沿海和海外设立分舵,协助大明要犯潜逃海外······”
万喜见朱大人惊愕不已,他坚信他的消息一定有足够的分量,足可震动朝野,他也坚信他掌握的独家消息能为他在新帝即位后带来转机,他继续说道:“这些人在刘家港一带以一个镖局为据点,名义上为此镖局的七大镖师,天枢最年长,是七人的主事,也是暗影的总舵主。二舵主天璇,据说在一年前死在海外,三舵主天玑接替了二舵主工作,四舵主天权——据说在米昔尔以北的某个国家。老五玉衡还没有被封为舵主,还有老六开阳和老七瑶光,也没有被封为舵主,这三人经常驻守在刘家港一带。瑶光实为一个女匪,年方二十上下,其他匪首都为男性······”
“你是怎么打探到这些消息的,如此详实,真是惊煞老夫啊!”朱大人带着十分震惊的表情,满心费解,不由边问边摇头······“不瞒大人您说,我的内线正是暗影七匪首中的一位······”“啊!······,你······”朱大人再一次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无所事事,终日饮酒赌博,寻花问柳的万喜,竟有如此心机与本事!而让这位都指挥使大人震惊的,还不止这些——万喜有些得意,嬉笑着接着说出他一开始就要说但没说完的主题:“我的内线有消息说‘天枢带领一杆人等从海外归来,即将抵达大明,不知陪他回来的是天权还是天玑,亦或是他们两个,一旦他们回来,我们就有机会将暗影这几个匪首一网打尽,这是天赐的良机啊······’大人,您看我向您禀报的算不算大事啊?”万喜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的紧张,嬉皮笑脸地坐在朱大人旁边的凳子上,越说脸凑得越紧,得意的很!
“哼,原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给我报大案的啊!你个万喜,老夫还真是小瞧了你啊······”朱大人不由得惊奇于这个纨绔子弟来,转念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你来该不会只是给我报个大线索吧!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啊?这个线索能值些奖赏······”“大人、大人、您别急着奖赏在下啊,在下不要什么奖赏······”朱大人对万喜的回复更加好奇了,又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万喜扭捏了起来,似乎不好意思开口一般······但朱大人一生经历无数,知道他并非不敢开口之人,只是见状故作态地哈哈笑起来,接着说道:“你只管说,说重了我不治你得罪便是!”“谢大人,那我就说了啊······”万喜一边点头哈腰地道谢,一边用眼睛细细打量朱大人的脸色,见朱大人面色和悦,方才开口提到:“朱大人,在下不求别的,就希望不久后破获此案,贼首系数伏法后,大人能在新帝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在下余生当不胜感激,定思终此一生性命与全部身家财相报啊!”哈哈哈······
朱大人终于摸清了他万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亏得他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不由惊叹他城府够深啊!“好好好,万指挥使放心,我定会向新帝献言,但我也有一个要求······”万喜听后心中一紧,怯生生地问道:“大人您······?”“哦,你不必多虑,我是想啊,到时缉拿嫌犯,你能亲自去······”“啊,大人,我、我、我······这哪能行啊,我那会带兵打仗啊?大人,我不行啊,再说我去了可能会坏了大事啊,这些匪首各个武艺高强,我要是被······”
“哈哈哈······”朱大人闻听万喜这般言语,反倒笑得很轻松!“万指挥使放心,我自会做好安排,保你周全,再说,你不去参与抓捕,我在圣上面前为你说好话分量也不够啊······”
万喜闻听朱大人这般阐述,心里安稳了一些,但仍面露难色,但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时他想到自己的袖袋里还有礼物要呈给朱大人,现在这种气氛到是献礼的好时机,于是他一边伸出右手到左袖里去掏东西,一边对朱大人说:大人,在下有一物想请朱大人鉴赏,不知大人您有没有雅兴,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件玉制品——一个巴掌大的玉虎!朱大人厉声厉色呵斥道:“万喜,你干什么,贿赂老夫不成?告诉你,你要这么干,今天你和我谈的事就免了,你自己去办案邀功吧!······”“在下不敢、在下不敢、恕在下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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