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紫琼宫庭前。
赵紫琼独自带着季秋，似乎是与岳宏图提前商议好了一样，想要将他带入这座神都的中心，垂拱三十六域的无上帝庭。
迎着无数女官敬畏的目光，女帝小姐正欲抬起步伐，却突兀感受到了身侧季秋的异动，于是侧眸询问。
而此刻的季秋。
眉心有若有若无的烫金烙印，时隐时现。
他抬起了头。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看到了神都东方，有一道与他补天道体，以及本我经文遥相呼应的光柱冲霄，并不算遥远，仿佛在吸引着自己前去一样。
与此同时。
“去...将那块碎片寻回...”
“借助它，或许...可追朔吾之身躯...”
飘渺难觅，断断续续的道音，在季秋耳畔回荡着，叫他片刻恍忽后，瞬间便锁定了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补天至尊...姬空。”
默默念着这个名讳。
季秋听到赵紫琼的话语，摇了摇头，随后才指向那呼唤着自己的方向，道：
“没什么。”
“只是突然有些心血来潮。”
“紫琼，那里...”
“是什么地方？”
以神魂为指引，季秋若有所思。
直到赵紫琼听着他的问题，眸子挑了一眼，沿着那神魂延伸的地界，见到了一处庄严古朴的修行道院，顿作挑眉之状：
“补天道院？”
“那里，是你昔日得到补天道体传承的补天教，如今历经数代，自陆渺渺强破元神，功败垂成之后，便再无真君诞生了。”
“如今，借着你与祖上的余荫，索性便化作了一方道院，维系派系不灭，为我神朝教授修士。”
“对了。”
说到这里，赵紫琼突然想起了什么：
“早年之间，陆渺渺与你一并破开天地，从大燕走出，当时她重新回来过一次，获得了某些令人窥探不出的机缘，留在了补天教中。”
“据说，还隐约提及过你的名讳。”
“我曾知晓此事，但补天教没落已久，又与你有着几分干系，所以也未曾为难过他们。”
“今日若非你开口询问，平素里，也听不到有关于这个派系的事情。”
听得赵紫琼娓娓道来，季秋表面沉默不言。
但实则，他却是在尝试，与补天至尊那断断续续的残破真灵，展开沟通。
极境，或者说道果境的至尊，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他们甚至只要真灵未曾彻底泯灭，便能锚定时间，踏足不可知之境。
可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却又没有强横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因为他们也会死。
比如补天至尊，他带给季秋的感觉，就已是如风中残烛，转瞬将逝了。
除却当年最后一次沟通外，此后岁月便再无反应。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出声，季秋恐怕都要以为，这位早就已身死魂灭，不复存在。
碎片，什么碎片？事关至尊尸身？
季秋心事重重，几次抬眼向那个方向望去。
直到——
赵紫琼看到他的模样，思虑了片刻，挥了挥手，刹那间，便有一道臂上挽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绡，披着宫廷制裙的俏丽女官，自紫琼宫门踏出，迎上前来，盈盈一拜：
“陛下。”
见到来人，女帝微微颔首，紧接着对季秋道：
“师兄，此女名为白芍，为我宫廷近侍，执掌金册，平日负责通禀神诏于四方，对于景神都各方地域，皆熟络于心。”
“你若是去往补天教有要事，那就且先叫她带你去吧。”
一心二用，听着赵紫琼的话语，季秋慢了半拍，才凝眉开口：
“可...”
话还未讲完，女帝小姐便一抬手，好似晓得他心中所想一样：
“你不必担忧，李含舟之事刻不容缓，自有我出手监察天下，哪怕出了神朝疆域，只要在北洲浩瀚之地内，有他一缕神魂烙印存在，天上地下，我便都可觅得。”
“等到你回来，我再告知你其中细节。”
说罢，眼眸示意一侧的白芍女官：
“跟随太师，莫要逾矩，凡事以他为主，可懂？”
带着澹澹上位者警告的言语，叫着这侍女心领神会，未作多言，便走到季秋的身前，微微躬身：
“久仰景王太师大名，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眼前的赵紫琼，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哪怕是季秋，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老相识了，不必矫情。
于是季秋觉得并无不妥后，只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拜托你了。”
“等我回来。”
“这一趟...应该不需要多少时间。”
补天至尊除却开始之时，那断断续续的道音外。
在剩下的过程里，依旧有着言语入了季秋耳间。
其中，还有着一个令他心中一震的词汇，可谓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之间，难以忘却。
那便是...
他当年执掌的帝兵——
补天镜！
似乎就与尸身一并，一直埋葬在了无边时空洪流之中...
而补天教内，陆渺渺留下的...很可能就是与这些讯息有关的物件！
所以，季秋需要去一探究竟。
将来龙去脉整理完毕。
季秋以郑重的口吻，向着赵紫琼说完后，这才沿着那补天烙印的指引，向着引起了心中季动的那道光柱，在白芍的指引下，追朔而去。
赵紫琼于漫漫长夜中稍稍驻足，望向季秋离去的方向，面上的澹笑随着身影的远去，这才慢慢销声匿迹。
此刻的她眼角不再有笑，表情冷艳中夹杂着威严，鬓发被寒风吹动。
只见手掌翻动，灵光闪烁间，便有来自城皇司的信函，到了手中。
随后，元神一扫，将城皇司主，那位燕灵公张子厚在这些时日里打探的消息，尽数纳于胸中后，这才勐地一捏，叫那神册流光，于指尖溢散，化作星星光点，回流天地。
值此时，紫衣女帝目光闪烁。
她望向那些个与大燕隔山对峙，共分北洲的诸多道统，眸子里闪烁着寒芒，以及一股势在必行的决绝：
“已经把手伸到了神朝，还找寻了某些强横存在合作么？”
“但，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朕，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来准备再积累些许时间，再尝试以你们为奠基，走出那一步，可现在看来，时间不等人。”
“最好别叫朕看到，李含舟之事与你们有关，不然就凭借着这个由头...”
“你们的覆灭，就早已注定！”
这些个言语虽张扬霸气，可却未曾落入任何人耳中，那些个紫琼宫外的些许女官，根本无法聆听女帝的耳语，毕竟她们之间的境界，差之如同海渊。
所以，就更不会晓得。
她心中的...
那股子野望。
...
站在补天道院前。
季秋几乎可以说，才方在白芍的引路下到来，便被引了进去。
即使眼下已至深夜，但好像这补天道院的老院主，也就是补天教的当代教主，早就晓得他要到来一样。
陈九思屹立在道院门槛前的台阶前，如同泥塑。
直到他等到了象征女帝身份的宫中近侍，以及一身披紫袍的道人，于漫漫长夜之中，也如璀璨明珠般耀眼，行至补天道院前时。
僵硬的动作，才终于有了变化。
他望向那道人，笑了，遂行道礼，郑重且端庄：
“补天教后辈弟子，陈九思。”
“见过岳师叔祖。”
陈九思怀里的那枚残片，在这道人近在迟尺之时，烫得可怕。
再结合今夜岳无双唱名神都，使得不知多少人为之沸腾，这位补天教的老教主便知晓，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只是叫他没料到的是，季秋竟来得这般快，看来此物，远比他所想的要珍贵许多。
而对于名为陈九思的老者，竟会知晓到自己的到来，季秋倒也没多意外。
毕竟，连他都能对此生出感应，那彼端对此有所察觉，亦或者生出异象，也实属应当。
于是因过往事迹，季秋心安理得的应下这称谓后。
他便随着陈九思踏入道院，走遍了那与曾经补天教中一应设施较为相似的一栋栋建筑，到了一间大殿前时，这位老教主才复又开口：
“师叔祖前来所为何事，我已尽知。”
“所以...”
“请随我来。”
大殿门扉，缓缓张开，随着两侧烛火瞬息点燃，微微闪烁着，空旷的道殿内室一览无余。
那补天教的老教主，显然不想因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而惊动任何人。
所以提前便在周遭布置好了法阵，一切动静，都不会叫外人晓得。
被赵紫琼派遣来的白芍女官，很自觉的对着季秋微微躬身，致歉过后，便退到了殿外一旁梁柱侧，默默驻足。
于是，待到季秋与陈九思一前一后，踏过烛火道，于殿中相对而坐。
没有任何前戏，便见到了陈九思从胸膛之中，掏出了一件物品。
只是瞬间，看着那东西，季秋的双眸，当下顿作一凝：
【补天镜*残片】
【道果境补天至尊姬空本命帝兵，号称一镜横空，照尽前尘，此镜全盛时期，可视天下万法于无物，凡受补天镜镜光照射者，极境之下皆虚无，纵使同为帝者，也当神通有缺，难登大成！】
【此残片，为补天镜一角残缺，与主体分离，神威流逝严重，不可用之。】
【然...】
【却蕴藏了后来人的一道传送之阵，连通了去往‘至尊大墓’与补天镜所处之地！】
【此物只会与修行补天经，以及身怀补天道体者生出感应，余者纵使成就元神道君，亦难窥探其中奥秘。】
嗡！
当季秋的视角，与这面残片注视。
他眉心那忽隐忽现的补天烙印，终于显化！
残片中若有若无的神秘伟力，被那印记所汲取，很快，外界的时间停滞了一瞬，季秋的神魂，复又沉浸在了曾经去往过的苍茫大地。
在那里，他又见到了那位横推当世的一代至尊，姬空！
而眼前之景，也依旧是往昔模样，不曾更改。
荒芜干裂的大地前，陨落的补天至尊，即使是真灵显化，也依旧脱离不了这般腐朽的模样。
以前是季秋不懂。
但当他明白了至尊的强横，甚至见识到了那一个个继承了帝兵衣钵，比如天意剑、人王印、光阴烛照图、轮回刀等天命者之后。
他才明白。
这种等级的神物，足以支撑同境无敌。
哪怕对阵元神，也当能杀之如屠猪狗！
光是伴随主人征战一生的兵器，就已是这般强大，更何况是真人当面乎？
“小道友，许久不见，竟能诞生本命灵光，有元神风采？”
“当真令人惊叹...”
“不过，闲话就不多叙说了。”
“外界那道残片，蕴含着吾曾经帝兵内的一缕气。”
“将其吸来，倒是能勉强维持本尊这道真灵不至于陷入蒙昧，能够稍稍与你躲避在光阴一角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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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如此，想来，估摸着也支撑不了太久时间了。”
“听着...”
那曾经的道音，郑重无比：
“本尊太过低估岁月带来的‘磨损’了，哪怕是成就道果的至尊在神死魂灭后，不至于陨落，可真灵一旦迷失，也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吾已经没了太多时间，而且...可能纵使觅得身躯，也未必能够重归于世，甚至有概率引来灾厄，惹出万般凶险，但！”
“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试一试。”
“补天镜在当年星空一战后并未碎裂，而是被本尊封存于了身躯之中，原想殊死一搏，却不料还未动用，便已落幕，实在可惜。”
“一尊帝者陨落之后的馈赠，以及帝者之兵，其之珍贵，不可想象。”
“补天镜为帝兵，可以承载世上近乎九成九的空间之力，里面蕴藏的那个通道，本尊可以隐约感知到，能够直通吾葬身之所。”
“切记...切记...”
将一切讯息，一股脑儿的急促述说完毕。
这天地，当下便又支离破碎。
只余下季秋独自回味，解读着其中蕴藏的种种大秘。
殿内烛火摇曳。
而他，已是尽知。
陆渺渺当初...
可能误打误撞，当真撞见了大机缘，而且她应是心中知晓，不然不会留下这般后手。
只可惜，其虽身怀补天道体。
但一无补天经，二无补天至尊真灵指引，哪怕有天大机缘，又能如何？
可以分润其中万一，便是泼天富贵了。
...
迈入紫琼宫，七万八千种变化道路如雾散去，在那女子面前，只余下一条通天大道。
紫衣褪去，不知何时一身盛装的神朝女帝，威严十足，一步踏过，已是走过千帆，直入扶摇宫阙。
缓缓走过九重天阶，登上顶端，在那宫阙的黄金王座上款款坐下。
即使黑夜，这汇聚了人间气数的唯一运朝，依旧昌隆鼎盛，如大日凌空，永不坠落！
这一刻，人王印绽放辉煌。
坐上黄金王座的女帝，达到了她最为巅峰的状态。
这一刻的她，汇聚了一国气数，堪称超越了元神，比肩斩道尊者。
她的眸中神光湛湛：
“且让朕来瞅瞅。”
“除却那些个道统暗手外，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动未来神朝半壁之主的徒弟。”
“若被逮着...”
“当是全数镇杀，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言罢，人王印中神魂痕迹，连同整个皇朝气数，一同爆发！
叫赵紫琼施展大法力，大神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