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邵山,补天派。
作为曾经威震天下,三十六州扬名的有数道宗,补天真君所留下的道统,在天地大开,极尽辉煌之时,甚至有过一尊真君,数位真人坐镇的盛况。
只要它道统延续过千载,顷刻间怕是就能名列一方正宗,想当年补天道君甚至号称一道可演万法,一手可补青天,门下弟子英才济济,数不胜数。
哪怕是今日败落,他年盛况也依旧可以从往昔名声之中,窥视一隅。
然而,令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是。
不过上千年春秋过,局面便已是大不相同。
时至如今,连原本的道脉根基,都已经被邪魔外道所占据而去,无力抗衡。
想来,是成也那补天秘术补天丹,败也那补天秘术补天丹了。
一尊金丹,就算铸就了补天道体同阶无敌,可却也终究逃不脱寿命的束缚。
别人可活上千年,作为丹境真人的他们,因为道体的原因,却只能活上百载,便寿终凋零。
就算是曾经开派的那位补天真君,惊才绝艳,在千载岁月里逆流而上,达到了法相之境。
但最终,也不过只能活上千载春秋罢了,距离元神之境,亦是远之又远,未曾迈入。
时至如今,更是早就不知陨落在了域外的哪片角落,连灵灯都已是彻底暗澹。
说起来,也是叫人颇为唏嘘。
踏入补天派的主殿。
年轻的白衣道人目视前方。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好整以暇的老者,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气血衰败,垂垂老矣,正向他望来。
这老者一双眸子并不显得浑浊,直视着眼前的季秋,以及他背后的敖景,微微沉默过后,才出声道:
“老夫,补天派第七代教主,任枯荣。”
“阁下来我山门,所为何事?”
老者的声音平澹,近乎古井无波。
在他的视线之中,这年轻的道人一身道法波动纯正,气血又兼旺盛至极,非是那些邪魔外道之流可以媲美的。
而跟随在他身畔的小女孩,更是一身王威深厚,任枯荣眼神老辣,识得她非是人族,但一时半会儿,却也看不出多少具体底细。
不过想来,也非是什么易于之辈,哪怕看起来个头小,显得人畜无害,可最后要是真动起手来,他这把老骨头...
未必能是其对手。
“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他身畔跟着的那女娃儿,最起码也得是妖中王族,不然何以能有如此威压?”
“就是不知是蛟龙,还是什么其他的妖王种了。”
“今时今日,那名扬天下的妖魔七巨擘,其中能有妖王血统的,也不过只堪堪一半而已,难不成不久后的将来,又得有新的大妖出世,镇压天下?”
“如此人物,又与我补天派兴衰,有何联系?”
任枯荣表面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可实则内心早已是风起云涌。
但就算如此,他也仍然是低估了敖景。
妖王种,不过就只是类比蛟龙而已。
可眼下正好奇的左看右瞅,打量着补天派历代祖师真人灵灯画像的小姑娘,却并非是什么蛟龙,而是一只纯纯正正的真龙种!
这种存在,类比的可是朝游北海暮苍梧,寿元无拘,遨游天地的元神大能!
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有任何比较的余地!
若是叫得这老人知晓敖景跟脚。
怕是勉强维持住的气态,顷刻间就得为之破功了罢。
此时,不谈其心中作何感想。
那跨过门槛的白衣道人,听闻到任枯荣率先发声,嘴角顿时扯起了温和的笑容,不摆架子,直接便报起了家门:
“岳无双,来自鄂王府,为鄂王府世子,又于少年时拜师紫霄观,修的是正统玄门道术。”
“今日前来补天派,没有其他意图。”
顿了顿,季秋的语气,渐渐带起了郑重的意思,随后语速变慢,一字一顿道:
“就是为了见一见老教主,顺便...”
“求取补天秘术!”
话语一落,气氛微微凝滞。
任枯荣听后,身躯未动,片刻,言语缓缓开口:
“求得我补天一脉的秘术?”
“是修成补天道体的一法补青天之术么...”
“鄂王府,好大的名头。”
老人叙说着,语气看不出喜怒,只慢慢站起身子:
“我补天派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曾有真君于千难万险之中开辟道统,斩除妖魔,天下扬名!”
“曾有九大真人接连出世,一代一尊,代代不穷,此域三十六州之内,无有一方道脉可以比拟!”
“这漫长的岁月里,不是没有人打过我脉补天秘术的想法。”
“年轻人,你知道那些人时至如今,都是什么下场么?”
饶是有所预料,任枯荣话语里携带着的,仍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无论到了何时,补天秘术都是一脉传承的重中之重,是补天派的修行者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
就算是百余年前补天派驻地已失,可宗门重建的火种,依旧是顽强的遗留了下来,不至于彻底丢失。
只要根本之法在,哪怕天地沉沦,只要宗门不至于完全覆灭,那么在漫长的岁月过后,就总会有再度复起的希望。
而现在这自称来自鄂王府的年轻人,开口就是索要这等根本传承。
作为补天派当代教主的任枯荣,心中又怎能不悲愤。
天可怜见!
若是时间线再往前推移个二百年,他们补天派何至于此!
“当然知道。”
“往昔年月,补天派为天下道脉顶尖,门下真人层出不穷,凡有宵小图谋不轨,早就化作了过往云烟,陨落于了补天一脉诸位真人前辈手下了。”
面对着站起身子,语气越发沉重,甚至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杀气的任枯荣,季秋如是答道。
“既知道,还敢说?”
“莫非阁下以为依仗鄂王岳宏图,凭你这王世子的名号,再加上紫霄观的法,就能肆意践踏我补天派山门了吗!”
“你可知何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补天派遁世百余年,汝焉能知我脉,没有什么制衡大修的手段?!”
任枯荣双眸厉芒一闪,一瞬间灵气锋芒显,如同刀剑般沿着季秋身躯两侧,便径直切割了出去!
那殿堂外,一块足有数丈高的巨石,被这灵气从中一切两半,整齐光滑,‘轰隆隆’一声,便塌陷了下来,引得等候于外的一众补天弟子,匆忙望来。
尤其是陆渺渺,此时看着自己亲自带进来的季秋,更是银牙暗咬,禁不住气红了脸,一门心思只想要执手中之法剑,进来斩了这狂妄之徒。
可就算如此。
补天派落寞,也是事实。
否则这千载大教,几乎比拟正宗大脉的补天派,又何至于连一介道基修士,都奈何不了?
季秋微微侧头。
他看着那殿外巨石被拦腰斩断,又看着一侧敖景面色拉了下来,两只虎牙咬着,就想动起真格之时,只暗叹一声,不由抬手示意,叫其暂且止住。
随后,又看向了眼前怒发冲冠的任枯荣,表情沉稳的陈述道:
“就如老教主所讲。”
“真还有么?”
年轻道人不经意间的话。
却好似一柄重锤一般,直接将外强中干的任枯荣,给砸的半晌不语。
是有的。
肯定是有的。
不过百余年来,为了保宗门不衰。
补天一脉,已经是几乎将什么手段都给用尽了。
任枯荣已经被逼的,都准备将仅有的两枚补天丹之一,交付给宗门唯一一位,领悟到了补天秘术的弟子,也就是陆渺渺使用,期望她能证得金丹,再保宗门传承不灭。
可想而知,如今补天派的处境,究竟有多难堪。
他的眼神带着冷漠,又夹着几分悲凉。
看着眼前的季秋,任枯荣是又气又恨又无奈,最后夹杂着的,却也只有妥协。
此刻,他已隐约知晓为何自己所测算的结果,与眼前这年轻人有着莫大的关联了。
老人至此,忽得卸去了一身法力,叹了口气后,颇有迟暮之感。
“你已贵至鄂王府世子,又得紫霄观这等玄门传承,不过年纪轻轻,就有了道基境的造诣和武道金刚身,未来前途远大,可不是说说而已。”
“我补天一脉,确有秘术!”
“但修此法,将大折寿元。”
“你身份已是显赫至此,大好前途只手可得...”
“又何来苦苦相逼?”
他看着季秋,似乎是有些不解。
但当下处境,任枯荣却也是明白。
若他不交。
补天派,怕是也要就此除名了。
且不谈自己是否是季秋的对手,就只单言他背后的鄂王府...
那对于今时今日的补天一脉来讲,又岂止是庞然大物可以形容的?
不客气的说,鄂王府动一动手指头,眼下的补天派都得被灭!
曾经显赫一时的名门大派,到了今天已经再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说罢,你要用什么来换我派补天秘术?”
见得季秋软硬不吃,任枯荣闭上眼睛,语气波澜不惊的问道。
这年轻人礼数周全至于此,而不是操起兵戈压境前来。
摆明了,就是不想动手,想要凭借外物来完成这一笔交易。
既如此,任枯荣觉得,还是得尽力争取才好。
听完他的话,季秋仔细想了想:
“我乃是鄂王府世子,若我得补天派秘术,我鄂王一脉一日不绝,便保补天派传承永世不断,如何?”
任枯荣听完,仍是闭眸,道:
“不够。”
话语落下,季秋沉吟片刻,又道:
“那,若得时机恰当,山河稳固,我当为补天派正名,替汝等重夺被血海道所占据的灵山,光复昔日辉煌,这可够?”
血海道,就是如今窃据了补天派昔日道场,被称为邪魔七道之一的无上大教,威名赫赫,杀人无量。
而任枯荣听后,神情微微有了波动,但仍然未曾睁开眼睛,只是道:
“还不够。”
还不够?
季秋眉头轻皱了一下,有些无奈。
毕竟如今补天派还未遭劫,自己也没有于危难之中,扶补天派一把。
所以其实现在二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季秋单方面在趁火打劫。
当然,虽说季秋必要将补天秘术和补天丹拿下一份,用以铸造补天道体。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愿跟任枯荣与补天派翻脸。
所以片刻后,季秋继续开口:
“那老教主说吧。”
“如何,才能将铸就补天道体的一法补青天之术,教授于我?”
他的话语落下,任枯荣终是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后紧紧看着眼前的年轻道人,一字一句道:
“你。”
“老夫要你,入我补天派!”
“你无需拜任何人为师,也无需去肩负着什么。”
“只要你愿意入我门来,只要你想,我补天派的补天秘术,拱手相让!”
“不然老夫纵使自裁,你鄂王府也不可能得到补天秘术。”
“信与不信,你自己估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枯荣知晓这个道理。
所以之前面对季秋的一系列举动,不过只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而已。
待到现实来临,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选下对于补天派最为有利,也是唯一有机会翻身的选项。
那就是叫这鄂王府的小世子,入他补天派的门墙!
只要他名字挂在补天派上,那么之前他所做的所有承诺,便都有了保障,不然终归只是空中阁楼,一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罢了。
面对任枯荣所言,季秋并不显得意外。
他,已经隐隐料到了。
至于是否接受...
反正已经背了个紫霄观的复兴之路,要灭了那长生教的门庭,眼下为了补天道体,再加上一个补天派,却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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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这样的话。”
“那么我,可以接受。”
面对这年轻道人想了想后,认真应下的承诺,任枯荣点了点头:
“好。”
说完,他便背过了身,向着那悬挂了历代祖师真人的画像,与那一盏盏暗澹熄灭的灵灯走去。
到了近前,这老人看着最前端的那副含笑闭眸,栩栩如生的画像,只低声道:
“立道誓吧。”
“对着我补天派祖师立下道誓,愿入我补天一脉,保我传承不衰!”
“一法补青天之术,定当拱手相让!”
任枯荣言辞凿凿。
而季秋对此也未曾多讲,当下毫不拖泥带水,便到了近前,以神魂立誓,坦然应诺。
待到一誓罢了,任枯荣的面色终于缓了缓,不再那般难看。
他转过身来,目视着眼前的季秋,随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份玉简,将其抛给了季秋:
“我脉的一法补青天之术,取得是截取天机,补全自身,以后天之身结合补天之丹,燃烧寿元,从而逆天改命,重返先天道体!”
“此法艰难晦涩,极难参悟,若是悟不出,就与铸就道体无缘了。”
“老夫今日将此法复刻一份,赠与无双世子,世子可于我门中静静参悟七日,希望能有所得。”
“按照千年以来的记录来看,若是七日悟不出其中奥妙,那么哪怕是有着补天丹相助,也是入不了门道,不能铸就补天道体。”
“所以哪怕世子不能成就,也希望不要忘记为了换取此法,而做出的承诺。”
看着季秋握住这枚玉简,任枯荣轻轻咳了咳,将其中细节告知。
任枯荣没说错。
不然宗门没落至此,他的天资又是平庸,为何百年前不殊死一搏,而至于此?
其中原因就是因为,他悟不出!
放眼补天派当代,唯一一个悟出此法的,便只有陆渺渺了。
而眼下宗门补天丹配方已断,只剩下了两枚补天丹,无论这岳无双能不能有这泼天机缘,任枯荣也不至于叫自家嫡系传承尽断。
只不过是,至多拿着一枚去换取庇护而已。
值与不值,且只能看天命了。
握住抛过来的玉简,看着眼前没提前讲明白的老人,季秋并不在意,只轻笑一声:
“老教主见外了,我既已答应入补天门墙,便是补天门人,你我同境,以师兄弟论称便可。”
“其中细节我已知晓,既然如此,那么之后几日,便叨扰了。”
“不过这道体嘛...”
“在下,很有信心。”
“谢过老教主了!”
【获得正宗级传承——一法补青天,是否追本朔源?】
看着模拟器所显示的提示,季秋的眸子之中,夹杂着几分深邃。
身怀追本朔源法,哪怕此功奥妙至极,极难参悟,又能如何?
我若不成,无人能证!
弹指便可!
(ps:二合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