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并没有问聂人王如何知道自己隐居于中华阁这样的白痴问题,在他看来,对方既有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实力,手段自也不凡。
如今对方以剑晨、断浪性命要挟,看来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
幸好对方战意炽热、杀意淡薄,想来此番交手非决生死……希望真的如对方所言,单纯以战磨刀吧。
既有决断,无名亦不再拖沓,脊骨微微一挺。
仅仅简单一个动作,整个人精气神就已大变。
若说之前的无名就像浑身散发着一股无形之气,就如隔了一堵气墙,令人感知只有朦胧一片、可有可无的话。
如今的无名,则像是一柄开锋出鞘的无双宝剑,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就连天地亦为之失色,周遭空气的流动也变得滞涩起来,似乎已被这柄天剑之威所折服,不愿流散。
单此这份焕然一新之气度,便叫聂人王双目精光大盛,暗自喝彩。
能够让如今的自己都不得不为之动容,眼前这柄天剑,似乎真的已臻第三部时的实力了。
手中雪饮握得更紧了,整个人亦不欲让无名独擅其美,一股至寒至绝之磅礴气势犹如冰山爆炸,迅猛而强烈地冲击十方。
偌大园林,霎时间犹如进入凛冬,淡淡寒雾无中生有。
疏林、流水、小桥、房子……无一不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饶是以剑晨、断浪不俗修为,亦不免感到一阵寒意侵骨,直打哆嗦,当下俱都暗自运功御寒,方才感觉好多了。
亦因此,他们对于聂人王的身份不再怀疑,反而觉得眼前这柄传说中的天下群刀之首,犹比传闻中的更可怕!
“不过,我还是相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师父!”剑晨声音虽低,却极为坚定。
断浪看了一眼剑晨,复又将目光投向聂人王身上,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我与你看法恰恰相反……我,却有些担心师叔。”
两位后辈是何看法,无名并不在意。
他只在意眼前的聂人王,对方如此惊人的气势,更进一步加深他的重视。
话虽如此,必胜信心丝毫未曾动摇:“来者是客,且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聂人王气势已攀至巅峰,亦不忌讳“谁先动手谁输”的武侠定律,在他看来,只有先发制人!
身形急弹而起,雪饮在“呼呼”的气劲破空声中,怒挟漫天寒气向无名狂舞而下。
无名右手微抬,曲指一弹,一缕浑厚的无形剑气便破空而出,直迎向聂人王手中雪饮。
“砰!”
无形剑气与雪饮碰撞,爆发出震天巨响,余劲朝四面八方冲刷荡漾,剑晨、断浪不得不咬紧牙关,运劲将剑直插入地,深及尺许,方才堪堪站稳。
场中狂刀、天剑则各自后退倒飞数丈。
聂人王甫一立足,浑身所散发的至寒刀意早已震得周遭地裂砖碎,气势仍旧颇为炽盛!
无名则是悠然傲立,不起波澜,周围一花一草……统统皆无丝毫损毁,仿佛他与大自然已经融为一体,与天地同生!
“返璞归真!果然不愧是风云世界永远境界第一的师忽。”见了对方这犹如天人合一之姿态,聂人王不得不啧啧赞叹。
无名眉头微皱,对方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称赞之余,聂人王手上毫不怠慢,雪饮横里一挥,一式雪中独杏便向无名拦腰斩去。
无名脚尖一点地面,身形暴然后退,留下原地长长的一串虚影。
以气留形!
聂人王念头甫出,无名的形体己充斥四周,无处不在,无物不是,恍若已和万物融为一体。
而且这些“无名”都在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四面八方朝着聂人王压来,饶是以后者惊世修为,亦有点心跳加速、透不过气来。
但是聂人王不惧反喜,他遇强欲自强。
面对压力围攻,他双足一拧,整个人犹如电钻旋转舞动,一式无梅不至已然使出,以攻代守,不仅将漫天如山压迫之力悉数震荡粉碎,旋转之势更还越来越盛,竟化作一道人形龙卷风,往东北方位飞舞而去。
——适才他已用冰心诀凝神辨认,捕捉到了真正无名所在,正是东北方向!
被发现真身所在,无名亦不见惊慌,沉着应对,右手戟指已出。
一出手便是万千斑斑光点,若是仔细察看,赫然发现,俱是一道道微型剑气。
万千如星光之剑气落点于龙卷风内,最后汇聚一起,直刺风眼所在。
怒风骤消,现出聂人王身形,正以雪饮横挡于胸前——那里,正有一柄光辉灿烂之剑影直抵刀面,意欲穿透而过。
聂人王整个人亦被这柄剑影不住迫退……尽管如此,在其脸上仍是不见分毫焦急之色,只是暂且舍了刀招,直接催动无极摩诃功力,挟带天地之威的雄浑真气爆发,这才将剑影气化蒸发,人也终于刹住脚步。
从头到尾神色从容未变的无名,此刻见了无极摩诃惊鸿一现,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微微一惊。
这股力量之意境,与他的“天”剑意境,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来!”聂人王哈哈大笑,手中雪饮再现八寒六诀之威,直接祭出最强杀招飞雪连天!
极寒刀气收拢凝聚,化形成一柄巨大冰刀,不过却不再像当日神女峰上那般夸张,只有十余米大小,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无名狠狠斩落。
声势乍看不如往昔浩大,威力却是更为集中、凝实……简而言之,若说当日神女峰上的飞雪连天乃是属于群体攻击的话,那么眼下的飞雪连天则是单体攻击,目标只有无名一个人!
此时的无名相当于要承受比当日神行太保还要更沉重的力量。
不过他的表现,却远非神行太保所能比拟。
面对骇人刀势如山压下,他只是神情认真了几分,双手于身前划弧,形如太极。
而随着他的这番动作,九道剑气于其中渐生,九剑前后相连,亦如太极般螺旋而动,形成如圈剑阵。
说来话长,实则一切电光火石间完成。
等刀势已至头顶之上不及三尺之处时,无名双手往上一抬,九剑阵亦由“”转为“一”,一字长蛇阵般直迎冰刀锋尖。
没有所谓的碰撞爆炸,只有“一”字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步步捣毁巨大冰刀,面对面破了飞雪连天,将这一招打成了字面意思——真个漫天飞雪,四散飘落。
“一”字力量之强大,去势不减,直刺聂人王本人。
聂人王来不及震惊于飞雪连天第一次被人正面击破,当下连忙祭出八寒六诀最后一招冰天彻地。
绝对零度下的绝对领域,随心所欲,终于将已闯入领域之内的“一”给迫停,同化并瓦解成了九瓣雪花,飘然落下消融。
尽管如此,开启冰天彻地的消耗不去提它,以意念化解这招“一”,却是耗费了聂人王不少功力。
不过以无极摩诃之特性,下一刻其体内真气便又恢复完满状态,但是对方这一招无疑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这招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你见过才有鬼了……无名暗道,他当然并不知道聂人王所说的“见过”之意另有所指。
此招,乃是当年他于剑宗万剑轮回闭关,一闭数年后,方才终于悟得,一直以来,从未在人前展示过。
招名“一剑无前”,取意剑之所至、一往无前!
剑招大成后,反哺天剑境界,令当年的他比之原著早早提前步入天剑大成之境。
可以说,无名能有今时今日提前三十余年便达到第三部时的实力,该招之贡献,功不可没。
见无名不答话,聂人王也不纠缠。
“还没结束,你我继续!”他振作精神,继续挥刀攻向对方。
实事求是地说,眼下的聂人王,身怀五百年的无极摩诃,功力方面自是不虚无名,甚至犹有过之。
然而,在不出倾城之恋的前提下,仅凭八寒六诀,在招式上的对决,却隐有下风之势。
毕竟对方刚才以那道“一”剑破了他的飞雪连天,尽管后来他凭借冰天彻地瓦解了此招,但可别忘记,对方还有剑血浮生未出……
当然,倘若他祭出倾城之恋的话,纵然对方使出剑血浮生,多半是亦不敌倾城之恋的。
但是,谁知这位大忽悠会否还有其它底牌未出?
而且,倾城之恋终究不是常规攻击手段,非生死关头不得动用,毕竟此招一出,自身便会立时陷入虚弱状态、真气消耗殆尽,至少需要数息回复时间。
——高手相争,有一线之机就已足够,更何况数息?早就不知道被人杀死多少次了。
故而,他并不想太过于依赖倾城之恋。
有可能的话,他更倾向于让八寒六诀再提升一个档次,真正达到六灭剑二十三、玄阴十二剑那种超越人间武学范畴的非人武学之层面。
眼下的无名,自是绝佳的磨刀石。
八寒六诀招式连绵不绝,因为聂人王高明的控制力,招招威力均集中凝实于一处,几乎毫无半分浪费地统统宣泄于无名身上。
尽管场面上看起来并无如同酷炫特效、大开大合般的恢弘,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落在剑晨、断浪眼里,却是精光大放、如痴如醉,叹为观止。
无名如今已臻无天剑境,此乃超越了天剑、无上剑道之更高剑中境界。
手中无剑,亦无需剑,举手投足,便是世人难得一见的高明非凡之剑招,任你八寒六诀如何狂暴肆虐,我自云淡风轻迎刃而解。
只是随着交手越久,无名越是感觉,聂人王的刀,似乎有种去势不尽的意味?
讲道理,在无名眼中,八寒六诀固然已是不凡,堪称他平生所见最强刀法,即便如此,在其面前,威力还是稍微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可是他与聂人王交手越久,便越能感觉到,对方其实尚有更强底牌未出。
为什么呢?
难道说,他是在等我出那一招吗?
念及于此,无名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眼下战况逐渐明了,就算自己不出那一招,亦能压制对方眼下这套刀法,自己根本无需使出那一招!
若是对方再不出底牌,只怕不出百招,这柄北饮狂刀便要输了。
在无名眼中,聂人王似乎对当前战况认识不明,只是执意施展当前这套刀法一遍又一遍,虽然并不拘泥于行招顺序、通过对手招式变化而临机应变,以至于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但是,落败不过是迟早问题罢了。
以对方武功修为、刀道造诣,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尽管如此,一意孤行。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求一败?
念头甫出,无名立时摇头驱散。
蓦地,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莫不是想要借我天剑之锋利,谋求……临阵突破!?
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何以解释对方翻来覆去还是眼下这套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的刀法?
“磨砺手中刀……磨砺手中刀……”一边仍在刀剑交锋,无名一边心中震撼。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所谓的“磨砺”,指的是与自己一战之后,从中慢慢琢磨、消化所获。
万料不到,对方竟有如此大魄力,竟敢直接在战中尝试临阵突破!
不同于战后收获,临阵突破,那可是可遇不可求。
“我知你意图了。”再一次暂且荡开聂人王手中雪饮后,无名趁此机会轻叹一声道,“阁下果然人如其刀,狂刀!”
聂人王横刀而立,闻言先是一怔,很快了然。
“被你发现了。”他毫不在意承认,突然话锋一转:“无名,我劝你还是快些使出剑血浮生打败老子,否则这般继续下去……”
“赢的,一定是我!”
说到这里,整个人洋溢着充足的自信,就连眼神亦明亮了许多。
无名一怔,对方知道剑血浮生?
来不及多想,便又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聂人王低头深深地看了手中雪饮一眼,嘴角兴奋上扬。
“我的刀,就快要真正开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