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如此,对好几个人都有话想说,但是当他们凑到一起,就一句话也没法说了。
尽管得知了二皇兄的去向,初月晚却没有去东宫。
她也没有继续在肃亲王府逗留,二皇嫂和二皇兄之间的事情,或许初佑康初素菁兄妹并不知情,他们之间复杂的家事,初月晚也并不想横插一脚。
她乘马车出来,去了辅国公府。
外公已经退朝在家,站在院里看着那棵葡萄树。
初月晚过来,跟着他看葡萄,那葡萄已经变成了紫色,饱满圆润的模样十分诱人。前些年她也每年都回来看看葡萄,但是外公不叫她吃。
因为葡萄是酸的。
在京城小院中种的葡萄,终究没有外面充足的日光和肥沃的土壤上的香甜。
“裕宁又馋葡萄啦。”云勤低头看着她。
现在初月晚长高了,云勤已经没办法一下子搭住她小脑壳的顶,抬起手来,只能拍拍她的后脑勺。
“想吃。”初月晚望着树藤上,眼睛和葡萄一样乌溜溜的圆。
云勤笑道:“今年长得也不甜。”
初月晚抿抿嘴,仿佛真的感觉到了酸味,口中的汁水一股股涌在后牙上。
“不是葡萄不甜,是父亲‘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听到这个声音,初月晚急忙回头。
她面前的云锦书在暖阳下发着光。
“你个不肖子,就知道说风凉话。”云勤插手调侃道。
云锦书微笑着走来,牵起初月晚伸出的手。
婚书果然是非同寻常的联结,自从那白纸黑字的签下来,再看初月晚,云锦书总有些许微妙的歉意。
为何是歉意,云锦书想不通透。
初月晚浑然不觉,她拉住了对方的手便紧紧贴在他身旁,太后薨逝后压抑了许久的孤独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小舅舅好像又长高了,靠在他身上的时候,脸能贴到的位置都变了。先还是胸口,现在反而往下挪了几分。
又或许是他伤好了,不必再躬着身子忍痛。
云锦书确实已经痊愈,胸前的疤偶尔还隐隐作痛,太医来看过,说没有大碍,不出两月就能完全恢复如初,倒是一件幸事。
那些日不能频繁走动,闲得难受,他在自己的亵衣内衬上都缝了小口袋,把那半块玉锁塞在里面贴身带着。
小福将的东西,还真能带来福气呢。
“小舅舅为何说外公‘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初月晚粘着他问。
“因为你外公想吃达沓的葡萄,吃不到。所以说咱们大皋朝的葡萄酸。”云锦书道。
“少误导裕宁。”云勤辩驳,“不过是我大皋尚未收复失地、达沓还没有臣服,因而忧国忧民,怎就只是馋个葡萄?”
云锦书笑道:“那儿子去给您把达沓打下来。”
他话一说完,初月晚顿时愣住了。
云勤叹口气苦笑。
云锦书也笑了,仿佛只是说了一句顺口的笑话,并没有当真。
可初月晚心里当了真。
前世小舅舅在自己十岁那一年远征西域,今世……莫不是还要走?
云锦书瞥见她那局促不安的神情,俯身捧住她桃子似的小脸搓搓:“晚晚,听说达沓有好多好吃的,你馋不馋?”
“不馋。”初月晚口是心非。
云锦书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并没有再接着逗她。
这会儿郎氏叫他们都过来用膳了,一行人简单吃了些,云锦书回房去,初月晚跟屁虫似的跟着他过来。
“小舅舅,晚晚说的话你都会相信么?”初月晚和他两个人说话。
“相信。”云锦书在院子里陪她坐着。
但是初月晚什么都没有说。
云锦书不强求她什么都说出来,就像自己也没有把很多事情告诉她一样。但即便如此,即便相互之间默默不言,也会觉得心安。
这一世,初月晚决定不会再向父皇提起婚约了。
她待在云锦书身边,想这样一直待到明年,待到天荒地老。
好像只要他留在京城,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晚晚。”云锦书忽然对她说,“我要去边关了。”
初月晚目光闪烁。
风动,树叶婆娑掩去了旁的声响。
……
送别公主后,云家三口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沉默良久。
“你心意已决?”云勤最先开口。
“儿臣心意已决。”云锦书道。
他向皇上呈递奏疏,请缨赴玉门御敌。
“好吧。”云勤道,“我云家还没有为国战死之人,如今若出了一个,也是家门荣耀。”
“不行。”郎氏当即反对,“好好儿的待在京城碍着什么事?那达沓多少年都没有归顺,皇上都没有要管的意思,怎么就你爱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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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书俯首:“儿子向母亲请罪。”
郎氏知道说不动他,眼泪顺着皱纹流下。
“还有别的原因么?”云勤问。
云锦书淡淡:“皇上下的婚书,儿子不能接受。”
郎氏猜到和此事有关,摇头:“自是知道你看裕宁还是孩子,可裕宁总会长大的,你大可先成了婚,再过几年尽礼数就好。也算是完成太后一桩遗愿,你若这样走了,皇上那边可要放你?”
云锦书未答话,云勤拍拍妻子的手,郎氏顿时知道原委。
皇上已经答应了。
云锦书沉着气,合上眼睛回想。
他早在将请缨的奏章亲手递交给皇上之前,去过宸极殿。
那时候皇上见了他,对小舅子变女婿倒也没有十分不满,只是将手里东西都扔下,冲他哼声道:“混小子,你想拿什么东西给朕的晚晚作聘?”
云锦书笑了一下:“葡萄。”
那葡萄何止是葡萄,而是意味着西域一国千里江山,老皇帝心里自然明了。
“好你个云锦书,口气倒是不小。”老皇帝故意带着几分怒气,“葡萄……那多少朝的古人都知道‘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这一去生死由天,你是要朕的晚晚给你守寡吗?”
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周遭人等跪地不起。
只有云锦书还站着。
他毫无无动容,沉静地抬头望着皇帝。
“若臣死了。”云锦书说,“那就请皇上,让晚晚永远也不要知道她曾和人立下过婚约。”
老皇帝见他如此坚决,反而疑惑:“为何你如此不识好歹。”
云锦书瞑目,又缓缓睁开双眼。
“臣希望,她能自己决定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