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尽快说完吧。”初月晚倚着她歇了歇,接着问金匠,“老人家,让您补金子的人,是何年月造访的?”
“距今已有七年。”金匠边说边比划了个手势。
七年……
错不了,如今是通世元年,自己迈进十六岁的门槛了。七年前,九岁这年,小舅舅遭遇了刺客的暗箭。
原来在前世,也是那个时候么?
无论前世今生,小舅舅都会挨上那一箭?
“您能再确认些时候么?是冬日里,还是别的时候?”初月晚坚持问下去。
“草民不会记错,那童仆是开春的时候带着这枚长命锁来的。”金匠说。
是啊,不可能中箭当时就能拿去修补,一定是伤好了才能去的。
初月晚匆忙道了谢,要芙蕖扶着自己起来,马上去坤慈宫拜访太后。
她来不及思考究竟,急匆匆进了坤慈宫:“母后!母后我有件重要的事情!”
云太后正在榻上卧着让宫人捶背,听见她来了,便立刻起来。
初月晚扑到她怀里。
“怎么了晚晚?”云太后温柔地抚过她的脊背。
“母后,我九岁那年,掉进了冰窟窿。”初月晚说,“那时候,小舅舅可在我身边么?”
云太后一时想不起来,按着额头掐着指尖数了两遍日子,才道:“锦书那时候……似是不在的。本宫记着他在家养病呢。”
“小舅舅养的什么病?”初月晚忙问。
“是伤着了,很是严重。”云太后道,“该是遇到了刺客罢?还是与人起了口角呢?哀家也记不太清楚了。可他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初月晚摇头。
她又抱了抱云太后,才告辞退出来,转头去差人打听皇上是不是忙着,应顺回来说:皇上在议政殿,但早朝已经散了,现在只有皇上一个人在批折子,听说公主想见,便在议政殿等着呢。
初月晚感激不尽,赶忙上软轿,又去议政殿见初永望。
初永望隔着屏风就听见她跑上来,只听那边叫了一声“皇兄——”,软乎乎的小姑娘就爬过龙椅黏到了身上。
“裕宁。”初永望被她搂着没法再看折子。
“皇兄对裕宁太好了……”初月晚感动得哭了出来。
初永望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她的手背聊以安慰。
“说罢,什么事。”初永望待她情绪稍微平静点了,问道。
“我九岁那年,掉冰窟窿里。”初月晚在他身边坐下,“小舅舅当时在哪里?”
初永望现如今最讨厌的事就是从她嘴里听见云锦书,不由得摆起了一张臭脸。
初月晚楚楚可怜地瞅着他。
“这事说来朕还没追究于他。”初永望说,“他那时跟你在一处,却没保护好你。”
初月晚怔怔:“小舅舅,当时和裕宁在一块?”
“他那时本来不是跟你在一处。”初永望道,“可不知怎的,正好在宫外的静海湖,你打冰车玩的时候,他恰巧也去了。结果,遇上了刺客炸湖。”
“静海湖么?”初月晚有点意外。
皇家园林有宫中的,也有宫外的,宫内就是御花园,宫外那一片专属于皇家的,便是乾英山脚下的静海湖。
自己小时候的确也常去那边玩。
“那……那刺客……”初月晚迟疑片刻问道,“是不是放暗箭,伤了小舅舅?”
“是,伤得还挺重,当年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初永望说完,十分疑惑,“裕宁是怎么知道的?”
初月晚拿出那块金子长命锁给他看:“小舅舅去补过这枚锁。”
初永望更来气:“还留着这东西作甚。”
“留个念想。”初月晚赶忙缩回手来。
初永望知道她这块心疾是去不得了,只怕她又昏过去,便摸摸她的头安慰。
初月晚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皇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比之前温柔了。
可长命锁……
初月晚不禁捏紧了它。
对上了,除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别的都对上了。
一定有刺客要在那一天暗杀小舅舅,晚晚也一定在场,无论是哪一世。
“皇兄。”初月晚仍是愧疚,“刺客要杀的,是小舅舅,还是裕宁?”
“这很重要吗?”初永望觉得她今日表现十分奇怪。
“很重要的。”初月晚说。
初永望默想许久,道:“那件案子一直是先皇在查,不过云锦书后来醒了,稍微透露了一些,好像是他为先皇命令插手了一些事情,被人视为眼中钉,因此要将他铲除,所以应当是冲着他去的。裕宁只是无辜被卷入而已。”
初月晚得到了答案,却并不释然。
“谢谢皇兄……”她站起来,“裕宁就不打扰了。”
她说着尚未退下,忽然间议政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看到她之后,停住脚步。
初月晚望向对方,才刚刚看清那银白衣袍的一角,便急忙收回目光,退向屏风。
“裕宁公主殿下。”云锦书叫道。
初月晚气息一颤,顿步不前。
“云锦书。”初永望警告。
“臣听见了。”云锦书说,“那件事,跟裕宁公主没有关系,当年牵连公主,是臣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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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月晚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他,可终究没能付诸勇气。
她捏紧胸前的长命锁,快步逃离了议政殿。
为什么是小舅舅亲口说出来……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我的错?
若命运中就是这般必然,那么我宁愿不要和小舅舅的苦难相关。
……我出现了,却什么也做不到啊。
她匆匆回到椒房殿,金匠已经走了。
初月晚从回来之后便一直愣着,心里越来越多的东西挤压在一起。
前世小舅舅中箭,这枚长命锁为他挡住一击,他后来便好起来了。可是那一世呢?自己……把他这枚保命的锁要走了啊。
初月晚握着那枚金子长命锁摩挲,泪水一滴滴掉在上面。
依然是……晚晚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