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终于抵达道场,不会再听到抗议者的声音。坐在近处的都是王公大臣,这些人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没事啦,晚晚。”老皇帝感到安全了,才将初月晚扣在耳朵上的手轻轻按下来。
初月晚仰头:“父皇也没事啦。”
老皇帝点点头。
重阳祭典,泰清宫道场摆满了金灿灿的菊花,花香满山遍野,秋高气爽。
正应该是好时候啊。
可惜大多数人都被妖女事件搞得忧心忡忡,没有了赏景赏花的情致。
左右礼官为宾客奉上重阳花糕,初月晚的小鼻子又翘起来了,刚才的紧张害怕好像在香味的浸润下也变得缓解了一些。
可是现在还是不可以吃!!!
好馋好馋好馋……
老皇帝太着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怀里的小馋猫眼巴巴流了多长的口水。
坐在不远处的云皇后却看见了,无奈地命人送了一碗甜羹上来,呼唤初月晚回头。初月晚本来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碟子,听见云皇后的声音,马上顺其自然地回头张开嘴:“啊——”
“没心没肺,就认吃。”云皇后调笑,给她喂了一小口甜羹。
“嗯~”初月晚抿抿嘴甜到心儿里。
“再吃一点,不能吃太多。”云皇后又喂了一勺给她,“一会儿要好久不能换裤裤,吃多了要屙粑粑。”
初月晚“嗯嗯嗯”吃得正香,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赶忙忍住不再吃第三勺了。
“唉,真是只小妖儿,再吃一口倒也没事的。”云皇后捏捏初月晚的脸,忽然感觉被人盯着,一抬头看见老皇帝也凑过来了。
“朕也要瑾儿的羹。”皇帝腆着老脸说。
云皇后哭笑不得,只能给小的吃完,又给老的塞了一口。
“还得喂两个娃娃,真是辛苦皇后了。”葛太后捧着小手炉,在另一边说风凉话。
初永望在台底下看着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时不时你凑过来我凑上去地说悄悄话,不知为啥有点眼馋。
差不多上面吃好了,祭奠也到了开场的时候。
嘹亮的唢呐声透过长空,将所有人的主意拉向祭台。礼官盛装列队,抬着奉献天地的猪羊祭品走过金菊花海,摆在祭台前插上高香。
随后,随着奏乐曲调高扬,盛大的仪仗从乾英山行进至道场。大国师本人款款步行来到,礼官开辟出一块空地,他径直走上去祭拜一番,然后进入祭台。
初月晚被他这身盛装吸引了。
大国师身材清瘦,却披着一件非常华丽厚重的礼服,上面缀满了各种法宝,尽管厚到风吹都吹不动,但裙边繁复的绣带被步履带动,人竟然像是飘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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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衣裳,他头上还戴着装饰有翎毛的点翠高冠,绚丽又庄严。
初月晚的目光粘着他走,她真的好想自己也能穿一次呀。
可惜这是大国师才有资格穿的祭奠礼服,据说平常连碰都不会轻易让人碰一下。在大皋朝的传统中,大国师是“巫”,意思是以人形沟通天地的媒介。他们的职责是上传下达,为了人的愿望能够得到实现,要通过周身能够秉持的任何事物注入法力,尽可能地接近神明。
因此这件华丽的衣裳并不仅仅是为了美观而已,它也是一件汇集了大国师精诚的法器。是“通天地”的道具。
初月晚现在只有这样看着了。
祭台是阶梯状的,分两层,第一层是一个方方正正没有任何装饰的平台,再往上走第二层则是浑天仪。
大国师岳清欢手持长鞭,登上阶梯祭台的一层,接过礼官手里的菊花酒饮下。
来了来了!
初月晚兴奋,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环节——神舞。
道场中央的空地站着一排排的巫师,随着乐曲跳起传统上的通灵舞蹈,然而他们只是伴舞。随即岳清欢将饮尽的酒盏一抛,转身挥袖。
一记响彻天际的鞭声奏响了祭奠的高/潮。
岳清欢昂首向天,振臂起舞,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清瘦的身体中爆发出来。每一步稳扎稳打,随着鼓点张弛有度。神舞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特殊的寓意,繁复而又严谨的舞步极尽庄重虔诚。
他的舞蹈仿佛不再是取悦神,而是将自己化身为神。
那样沉重无比的高冠顶在头上,缀满器物的华服压着身体,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可知要带着多么强烈的热情和意志,还有超乎常人的体力,才能够支撑起这样一支舞。
在场的人并不都相信神祇的力量,但在淋漓尽致的神舞鼓乐声中,人人都会为此刻的庄严所感染。更有甚者,竟看着看着流下泪来。
“据说,神舞本身也有驱散邪灵的作用。”老皇帝兜着初月晚说。
初月晚点头,开心地:“晚晚没有被驱散!”
老皇帝笑道:“晚晚又不是邪灵。”
嗯……小妖算邪灵吗?
那就不算了吧~
神舞持续了很久,岳清欢的姿态还是那么强劲有力。初月晚对他消瘦柔弱的印象完全改变,果然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呀。
最后又是响亮的挥鞭,结束神舞。
岳清欢收起法器,转身走向了浑天仪。
底下的其他巫师跟随布阵,施法卜卦。从上面看起来烟雾蒙蒙,道场上变成了仙境。诵经声低沉绵延,除了熟记经文的礼官和施法者,在场没有人听得懂这种“通天秘语”。
岳清欢站在浑天仪前观测天象,命人记录。众人看得不知所以然,老皇帝静静地搓手等待着结果。
“天象异动,国势变迁。”岳清欢呢喃。
忽然他转身望向泰清宫皇帝的坐席。
“难道是真的?”岳清欢心道。
他不再犹豫,直接在众目睽睽中走下祭台,向着皇帝走去。礼官匆忙给他开道,老皇帝见他过来,紧紧抱住初月晚。
“陛下。”岳清欢站在御座前朗声道,“请将裕宁公主,交与本座。”
老皇帝心跳加快,侍卫上前拦住岳清欢。
“小公主的命格,本座还需细细端详。”岳清欢并不介意那些指向自己的刀刃,还在缓步向前,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轻易可以斩杀的?侍卫们得不到皇命,只能被逼着后退。
何况要是真的下令在这里杀死岳清欢,道场之外数万民众恐怕要拼出个尸山血海!
下方坐席中的云锦书“啧”一声,抬起一条腿随时准备往上冲。
“在这种时候……中计了。”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