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卢通、典四儿坐在街边的早点摊上。颃
“来了,二位的红疙瘩、炸素圈。”
红疙瘩,血块、蔬菜、粉条等熬出的咸汤。
炸素圏,油炸出的面圈。
卢通闻到芳香、油香,心里的阴霾散去了许多。
半个晚上,仙眉一次又一次地死过去、活过来,神采逐渐散去,最后整个人完全没了神采,像一具空躯体。
他推过去一碗红疙瘩,道:“成了吗?”
“不确定。”颃
典四儿递过一个炸圈。
卢通接过咬了一口,嘴中散出一股油香、面香。
典四儿抿了一勺红疙瘩,传音道:“这个法子还是老爷教我的。”
“什么?”
“越疼越爽,不是因为疼,而且疼过了才能感觉到,原来不疼的时候是那么舒爽。仙眉这辈子也忘不了昨晚的感受,这种感受只有我能给她。”
卢通一下下咀嚼,突然间想到了万喜。
爽和疼、爱和恨,看似对立,可是实际上的界限十分模糊,彼此间的纠缠更是纤丝万缕。颃
他逐渐想到了阴阳。
紫气殿分别连通煊阳殿、囚阴殿,坐在紫气殿内,每时每刻都可以察觉到一阴、一阳。
卢通回想起典四儿的话,开始朝那个方向琢磨。
阴阳相对、相冲、相连、相生……
“嗡~”
眉心内突然缠了一下。
卢通感觉“眼前”天光大亮,似乎有一束白光刺入双眼。颃
他猛地一个激灵,立即收敛念头,收束法力、气息、神魂等,略显慌张地左右看了两眼。
“怎么了?”
典四儿有些莫名其妙。
周围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卢通舒了口气,可是仍然有些担心。
刚才法力即将外泄,元婴境散开法力,最少波及方圆里许的灵气。良妖正国有煊阳殿时刻监视气息,血炼国也一定有类似的手段。
“没胃口了,回去吧。”颃
“好。”
二人离开摊贩。
卢通慢腾腾地走到街道上,过了两个路口才放松下来。
“哎。”
他叹了口气。
典四儿挽着手臂,传音道:“老爷,怎么了?”
“刚才差点就悟到了,可惜地方不对,不得不主动打断。”颃
“悟到什么?”
卢通陷入沉默,反复回味之前的念头,一直到走到店铺外,传音道:“很模糊,可能和祖师留下的传承有关。”
返回店铺。
卢通进入卧室,尝试回溯之前的感觉,可是却无从寻找,而且越琢磨越遥远。
“阴阳相生……”
……
一夜波澜,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颃
一个月后。
铺子内,卢通、典四儿并排坐在柜台后。
卢通给典四儿倒了一杯茶,推送过去,道:“只涨了一枚草丹,怎么人少了这么多。”
前些天生意十分红火。
回头客多,新客也多,还吸引来了一家私塾定下一批墨锭。
二人商量之后,每枚墨锭涨了一枚草丹。
没想到生意瞬间一落千丈,新客没了,回头客也走了,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开张了。颃
典四儿不在乎这里的生意,喝了一口茶水,传音道:“血炼国的百姓并不富裕,还有市场繁荣,很容易找到替代品。”
“嗯。”
卢通看向门外,传音道:“还得多呆几个月,你那边会不会出事?”
“当然会。”
卢通收回视线,侧头看去。
典四儿把头枕到卢通的肩膀上,传音道:“魔众只认强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规矩,这些天肯定有人闹事。”
“没有留下防备?”颃
“不需要,谁敢生事回去之后杀了就是。”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街上又一次变得喧闹,许多行人、商贩闹哄哄的奔向郑府方向。
当晚。
卢通、典四儿一起遁入小巷,熟门熟路的钻入郑府,躲入紫杉树上。
树后,阵法没有开启。
不远处的小楼内灯烛辉煌,仙眉独自站在第三层的围栏旁,看着天上的月亮。颃
卢通道:“在等我们?”
“看起来像。”
“你留下,我去看看。”
“好。”
卢通顺着树荫落下,靠近过去,远远传了一缕法力。
“仙眉?”
仙眉颤抖了一下,散出法力,一层薄雾缓缓升起。颃
几息后,卢通进入小楼。
仙眉瞥了一眼,立即开始左右寻找,道:“放心,没有外人,两个丫鬟也迷晕了。”
“没有告诉郑大池?”
“没有。”
说话间的功夫,仙眉已经面露急色,素白小脸上升起一些红晕,问道:“她呢?”
“谁?”
“那个人,殿主!”颃
仙眉呼吸有些急促。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问道:“武雏道吩咐你做什么了?”
仙眉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喜,转头看见外面,朝白雾遁去。
两息后。
典四儿进入殿内,仙眉已经软倒在典四儿怀里,脸色驼红,嘴角挂着痴痴笑容。
“老爷,看起来成了。”
“嗯。”颃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人生苦多、乐少。
幻境中没有苦、只有乐,随心所乐、其乐无穷,虽然是虚幻的,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和快乐相比,真真假假反而不值一提。
大梦一场。
仙眉睁开眼,看着典四儿、卢通,失神了一会儿,端正神色,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卢通问道:“武雏道想干什么?”
仙眉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典四儿。颃
典四儿道:“你在血炼国都干了什么?”
“打听消息,再通过郑大池传回济国。”
仙眉说完后,神色放松了许多,继续道:“每隔一至两个月,我来郑府一次,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典四儿道:“还有呢?”
“没了。”
典四儿看向卢通,问道:“没有让你勾结其他大官,挑起血炼国的内斗?”
卢通蹙起眉头。颃
仙眉神色十分平静,摇头道:“眼下没有。济国、血炼国没有交战,等到以后接壤了,或许会下此命令。”
卢通眉头皱得越深,道:“四儿,你如何知道的?”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祥欢就是如此。武雏道已经下令,若是再晚几年,良妖正国必将因她而乱。”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
“她下手了?”
“没有,不过已经选了几个人选。”
“谁?”颃
“章桥、刘寄心、徐徐行、爵名峰……凡是位高权重,可以祸乱良妖正国的,祥欢全都考虑过。”
卢通心中闷堵,同时十分后怕。
武雏道的计策很简单,但是有用,起码对他很有用。
典四儿道:“老爷,先办正事,祥欢的那笔账,回去可以慢慢算。”
“呼。”
卢通吐了口气,看向仙眉,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颃
“静王一脉的五大家族,垄断了丹、车、茶酒、种苗、布匹,我可以帮徐陵夺下一些生意。”
“什么?”
仙眉十分意外。
卢通道:“我要帮助徐陵对付静王,不过不能亲自出面,由你代替我们出面。”
“为什么帮徐陵?”
卢通没有回答。
和武雏道一样,他也要挑起血炼国的内斗。颃
徐陵,血炼国国主咆川的心腹。官居“判首”,掌管生死擂上裁定赏罚的判生,是国主的耳目,也是辖制众多脉主的利刃。
静王革风是众多脉主一起推举出的头领,国中势力仅次于咆川。
武雏道的计谋太简单,最多只能伤筋、没法动骨,他的办法如果成了,血炼国必定元气大伤。
仙眉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道:“做不到?”
仙眉摇了摇头,道:“殿主高估我了,我只是以色侍人,如何能扇动这么大的风火。”
卢通道:“不需要你出手,只需要找几个商户,派去水室城采买,那里自会有人帮助他们。”颃
“能不能告诉郑大池?”
“不能。”
仙眉再次看向典四儿,道:“殿主,我没有亲信,没法扶持傀儡。而且擅自出手,肯定瞒不过义父。”
典四儿脸色沉下去。
仙眉立即低下头,躲开下巴,道:“我说的是真的。”
卢通看着二人,缓缓道:“只透露出去消息,就说水室城有几条财路,把人引过去,剩下的不必再费心。”
仙眉等了一息,抬起头,道:“帮完徐陵之后呢?”颃
“到时你自然知道。”
卢通、典四儿一起离开郑府。
返回店铺。
二人躺在床上,典四儿传音道:“不太对。”
“嗯。”
“当时祥欢挣扎了几次,褪了几层皮才彻底死心,仙眉太乖了,我怀疑她在做戏。”
“嗯。”颃
“如果仙眉告诉了武雏道……”
“他未必会阻拦,血炼国乱了,对济国也有好处,说不定武雏道还会顺水推舟。”
“终究不稳妥。”
“没事,只要第一步迈出去,重利之下,没有人愿意停手,也没法停手。”
……
“卖酒喽!”
“无忧仙船的仙酒,蛇胆仙酒,一草丹一碗,第一碗不要钱。”颃
“快来尝尝!”
一间酒肆外摆了几口大青缸,小厮站在旁边吆喝。
一人凑过去,道:“这么便宜,该不会有毒吧?”
小厮直接舀出一瓢,喝了两口,道:“这么好的仙酒,就算毒死也值了!”
“我尝一碗。”
“我也尝尝。”
“来一碗不要钱的。”颃
很快,酒肆里坐满了客人。
小厮挨个倒酒。
“嘶!”
其中一个喝了半口,咂摸了两下,道:“好酒!小伙计,这么好的酒,就卖一枚草丹?”
“对。”
“为什么?”
小厮笑着道:“天知道,兴许酒多得卖不出去,求着我们喝!”颃
城中另一处。
卢通、典四儿站在路边。
一个年轻修士站在蒙着红布的牌匾下方,道:“小店新开张,特惠售卖良妖正国的血丹,十枚草丹可买一枚血丹,每人限买一枚。”
“我要一枚。”
“快开门。”
卢通面带笑意,传音道:“白赚钱的生意,我们卖出的价钱只有四枚草丹。”
草丹很鸡肋,血丹却是无处不受追捧的好丹药。颃
此前良妖正国不需要草丹,两国交易很少,直到最近才突然放开交易。
典四儿道:“这是拿良妖正国的钱供养血炼国。”
“嗯。”
典四儿想不出其中关隘,问道:“为什么?”
“削弱静王、扶持徐陵,徐陵越强、咆川就越强,静王会忍气吞声吗?”
“万一忍了呢?”
“那就帮徐陵再进一步,直到静王忍不住为止。走吧,我们可以回去了。”颃
“等等,我再见仙眉一次。”
……
血炼国,赤水山。
一条红色大河在群山间奔涌而过,河流尽头一座高逾千丈的暗红大山,山如巨塔,从山巅至山脚全部被雕琢成高塔模样。
塔顶。
一个相貌阔气、眼神尖锐的青年拱手行礼,道:“徐陵,拜见国主!”
“听说你手下的实力大进,吞了静王不少生意?”颃
“是。”
“良妖正国的丹药、截水湖的酒、来路不明的种子,这些东西远低于市价,你可知道?”
“知道。这里面有良妖正国的影子,还有术国、连舟山。”
“你准备如何?”
“好处全部吞下,给多少拿多少。我已经在各地筹建仓库,囤积粮食等,足矣应对任何差池。”
“很好,吞下的那些好处,别忘了分一半给葛氏商会。”
“是。”颃
……
转眼一年有余。
紫气殿。
卢通盘坐在榻上,头顶上方的房梁闪烁光芒,一半连通煊阳殿,化作一团阳气。一半连通囚阴殿,化作一团阴气。
随着法力运出,阳气、阴气互相生灭。
“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请进来。”颃
他敛起法力。
秦宗进入殿内,拱手道:“拜见国主。”
“坐。”
秦宗坐下道:“国主,良妖商会已经快耗尽底蕴,必须停止与血炼国的交易。”
“这么快?”
“血炼国是大国,鲸吞之势我们无力承受,其实三个月前已经十分吃力,不得不暂缓了委托给步家炼制的新法宝。”
卢通道:“血炼国内形势如何?”颃
“徐陵一脉占据了四成丹药、一成法宝、九成药酒、六成种苗、两成布匹,我安排人算过,若是我们停手,徐陵可以留下一半左右。”
“静王没有反击?”
“没有,我猜测,他们应该知道此势不会长久。”
“老狐狸……”
卢通摇了摇头,道:“找术国求助,再坚持一些时日。”
秦宗心头一叹,道:“还有一件事。与血炼国交易时得了无数草丹,此丹十分鸡肋,该如何处置?”
“花不出去?”颃
“能花出去,可是血炼国对外人十分闭塞,想买的买不到,可以买到的用不到。而且草丹数目极大,大肆收购瞒不过血炼国,他们肯定会抬价。”
卢通蹙起眉头,思索了一下,瞳孔闪过一层幽光。
“送去神墟,交给剧黍。”
秦宗有些犹豫。
卢通道:“怎么了?”
“这是一笔大数目,商会已经十分疲软,没有多余财力,剧黍拿什么还给商会?”
卢通耷拉下眼皮,略作沉默,道:“让他打一张欠条,以后再还。”颃
“是。”
入夜。
剧黍进入紫气殿,道:“国主,秦宗殿主送来无数草丹,还让我写下一张欠条,说是国主的命令。”
“嗯。”
卢通一直在等剧黍,道:“血炼国可以动了,现在需要你出面。”
“国主请吩咐。”
“我们扶持的咸赫是静王一脉?”颃
“是,咸赫被封为‘谨王’之后,地位仅次于静王,超过了此前的几位老脉主。”
静王、谨王、众多脉主,血炼国山头林立。
咆川稳坐国主之位,第一靠实力,第二靠葛家,第三个靠的就是一手扶持起来的徐陵。
卢通斟酌了一番,沉声道:“你说,徐陵若是抓住我们勾结谨王的‘把柄’,会不会对谨王下手?”
剧黍眯起眼,思索了一番,道:“十有八九。谨王做大,已经引起咆川的忌惮,徐陵迟早会下手,刀子塞进手里没理由不用。”
“找些‘把柄’送给徐陵,帮他再进一步。”
“是。”颃
“小心点,别让谨王察觉是我们。”
“不会,徐陵有心下手,我们只需要说几句大逆不道的吹捧话,谨王听起来无碍,徐陵听到了却可以栽赃。”
“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