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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入梦

    舍鹿府。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事拦在门口,道:“耀微少爷,老爷今日不见客。”

    卢通早有所预料。

    耀微是宝囊的唯一亲子,现在登门拜访,舍鹿只拒之门外,已经是看在老君的面上。

    “劳烦转告师叔,此行我受阙师叔所托,还有老君也知晓。”

    “稍候。”

    老管家再次进入府内。

    许久之后,慢腾腾地走到门口,递过一套纸笔,道:“老爷不见客,少爷若有要紧事,可以留在纸上。”

    “好。”

    卢通接过纸笔,走进旁边的门楼,简单说明事情另有蹊跷,并且点出了背后藏了凶手。

    返回九耀楼。

    金管事正等在门口,道:“少爷,那个姓典的客人又来了。”

    “带到静室。”

    “少爷可知道此人的身份?”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道:“不必多想,南边来的一个宗门弟子,身份隐秘,不要让外人知晓。”

    “是。”

    片刻后。

    静室内,典四儿进入房间直接问道:“老爷,听人说七宝府有真人交手,是不是暴露了?”

    卢通摆了下手,运出一道法力隔绝内外。

    “凶手快藏不住了。”

    典四儿坐在旁边沏茶。

    卢通开始讲述上个月发生的事情,最后取出那九张画像,道:“宝囊自寻死路!”

    身处险地未必会死,无所顾忌才是取死之道。

    宝囊太过肆无忌惮,不单在外面放纵,还染指身边人,内外没有一处安全之所,一步步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典四儿十分惊讶,拿起画像,盯了许久,道:“阙真人知道吗?”

    卢通摇了下头。

    “不清楚。除了我,云傲也可能见过了。我怀疑,云傲送书就是为了摆脱这些画像。”

    “宝囊的大弟子,关乎师尊的丑闻,又会得罪阙真人,她应该不会泄露此事。”

    “嗯。”

    他点了下头,端起一杯茶饮下,道:“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

    卢通放下茶杯,道:“那本册子《窃欢》,里面万一有阙夫人的存在,凶手被逼急了,肯定不会放过这把刀。”

    阙神蓬、舍鹿,还有其余不明身份的几十人,一旦传出去,必然是一场大风波,甚至有可能分崩离析。

    典四儿思索了一下,道:“按阙真人所说,凶手是那四名金丹境弟子?”

    “对,云傲、宁海、虎旗、观慧,只需从舍鹿那里找出透露消息的人,此事就可以了结。”

    典四儿缓缓摇了下头。

    卢通等了一下,见典四儿没有开口,问道:“怎么了?”

    典四儿深吸一口气,伸手铺开画像。

    “老爷,有没有可能是阙真人?他也有理由杀人,而且宝囊一死,仙船的下一任主人,要么是他和舍鹿,要么是下一辈的阙玉等人。”

    卢通脸色稍变。

    他也有过这种怀疑。阙神蓬,无论报私仇、争传人,又或是杀人的实力、头脑,都有很大嫌疑。

    只是二人来往颇多,而且有阙玉的缘故,一直主动回避这个念头。

    典四儿继续道:“说不定阙真人找我们,就是为了帮他洗去嫌疑,找出‘真凶’。”

    “好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与我们无关。阙真人找到了降服煞气的法宝,只需找出凶手,他便帮我们找来法宝。”

    典四儿没有再谈论此事,摸出一块血玉递过。

    “老爷,这是易家那枚玉符。”

    “哦?”

    卢通神色一喜,立即接过玉符,道:“怎么拿到的?”

    “我收了易家一位嫡系小姐为徒。”

    “一个徒弟就能换来易家的镇族之宝?”

    “还救了他们一命。易家被派到了万绳神墟,那里厮杀最惨烈,若不是我、万喜、萧龙庭等人出手,易家已经折损大半。”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才对。”

    玉符仅巴掌大。

    赤红色,看起来晶莹剔透,仿佛封了一道红光,光芒如水,在玉内缓缓流动,其中还有一条发丝粗的细线时隐时现。

    卢通试着灌入法力,玉内没有任何回应。

    “无法炼化?”

    “嗯,只能用精血浇灌。易公与说,玉内的游血蛭有一丝灵性,喂久了可以互生感应。”

    他张口吐出一枚血灵。

    血灵落到玉上,玉符红光大方,瞬间变成一盏红灯笼。

    “嘶!”

    一声尖锐嘶吼直接在耳边炸开,眨眼间,血灵渗入玉内,完全消失不见。

    卢通瞪大双眼,道:“这是游血蛭?”

    普通游血蛭不会叫,“仙丹”级的可以发出“啧”状叫声,可是玉内传出的声音震天裂地,犹如雷电轰鸣。

    阙玉道:“据易家所说,游血蛭是后天所炼,可能是为了诅咒或控制一族妖兽,代代通过血脉传承,这枚玉符正是一块控制令牌。”

    卢通想了一下,顿时觉得极有可能。

    “可以炼出此物,即便不是仙人,也应该相距不远了。”

    他又落下一滴血灵。

    “嘶!”

    熟悉的嘶吼炸开,一直盘踞在头颅、体内的游血蛭,瞬间龟缩成一团。

    卢通脸上绽开笑意,道:“好东西。”

    ……

    夜晚。

    卢通看完书,喂养完血符,又炼化完神魂空间内的灵气后,躺在床上沉入睡眠。

    沉睡中头脑逐渐昏沉。

    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贾妙之事,是真是假?”

    “真。”

    卢通下意识回答。

    “好胆!”

    一声厉喝响起,神魂深处传出一阵阵战栗。

    床榻上,卢通眉头紧皱,神色看起来有些痛苦,嘴唇也微微张开。

    “有何蹊跷之处?”

    一片混沌中,卢通只觉头脑迟钝,听到了问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耀微,有何蹊跷之处!”

    一个激灵。

    卢通突然“苏醒”过来,周围白雾弥漫,雾中有光,光极强可是却射不穿白雾,其中藏着一个人影。

    “舍鹿?”

    “哼!”

    “拜见师叔!”

    “快说!”

    “凶手故意透露此事,正是为了引诱师叔出手,请师叔告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

    卢通无法感知到嘴巴,不过心中一想,话语立即脱口而出。

    嘴没动,声音却入了耳。

    舍鹿没有回应。

    卢通心中焦急,等了一下,又道:“此事或许关乎传人之争。”

    “有人给我念了一首诗。”

    “谁?”

    “不知道。”

    他心里一急,只觉白雾中的光芒瞬间一亮,眼前一片煞白,人影迅速模湖。

    “那人也会入梦……”

    “啊!”

    卢通勐地从床上坐起,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床尾挂着一副字画,上面只有一个大字“耀”。

    “做梦了?”

    他从床上爬起,只觉浑身无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道:“入梦术……”

    ……

    第二天一早,街道上陆续出现行人。

    卢通离开九耀楼,匆匆赶往阙府。

    一到府邸,门口小厮直接带入府内。

    阙玉、虹英正在演武场练习枪法。

    “师兄。”

    虹英没有行礼,直接遁入阙玉体内。

    卢通眨了下眼,道:“真人在吗,我有要事。”

    “父亲在赏光楼。”

    二人正说话时,阙神蓬从天上落下,道:“问出来了?”

    “嗯。”

    “随我来。”

    二人腾空而起,遁入池塘中的赏光楼内。

    阙神蓬道:“是谁?”

    “可能是云傲。”

    “云傲?”

    阙神蓬有些意外。

    卢通盯着阙神蓬一眼,迅速错开视线,轻吸一口气,道:“凶手用的入梦术,船上会这道法门的应该不多。”

    阙神蓬正色几分,缓缓点头,道:“老君秘传,修成之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三个月前,云傲师姐讲法时说过开始修行入梦术。”

    “是她……”

    阙神蓬沉默许久,重重地吐了口气,道:“你留着此处。”

    “是。”

    一道金光闪过,阙神蓬消失不见。

    卢通独自坐在房内,思索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

    消息问出来了,可是总有些不对劲。

    仿佛有一张网,刻意把所有东西拢在一起,最后找到云傲身上,也是有人在拉网,收到了云傲头上。

    他从头思索来龙去脉。

    阙神蓬传唤、假扮耀微、第一次讲法、遭遇百花坊主、宝囊的《窃欢》、阙夫人的画像、舍鹿闯入……

    卢通正陷入沉思时,阙神蓬已经返回房内。

    他立即敛起念头。

    “前辈,如何?”

    阙神蓬神色十分复杂,有疑惑,也有后悔。

    “云傲不会入梦术。”

    “什么?”

    卢通心里一突。

    阙神蓬蹙起眉头,道:“奇怪,有人暗地里修成了入梦术,若有如此实力,不该瞒过我们。”

    卢通心神有些恍忽,又道:“宁海呢?”

    宝囊的二弟子,之前一直刻意躲避见面,也有些可疑。

    “呼。”

    阙神蓬吐了口气,道:“强行试探会伤及神魂,我已经伤了一人,难道还要再伤几个?”

    卢通陷入沉默。

    峰回路转,本以为事情可以了结,突然又走进了迷雾。不是云傲、不是舍鹿,连最可疑的阙神蓬,看起来也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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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沉默后。

    阙神蓬摆了下手,道:“去吧。一切照旧,只剩最后一步,他躲不了几天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是。”

    卢通离开池塘。

    阙玉正等在路口,道:“师兄,找出凶手了?”

    “师妹,有谁会入梦术?”

    “老君、父亲、舍鹿师叔、宝囊师叔,其他的只剩下云傲师姐在尝试修行。怎么了?”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再问。

    离开阙府。

    卢通返回九耀楼,距离门口仅剩丈许时,突然停下脚步。

    门口站了一个人。

    内着黑衫、外披白袍,脸色异常苍白,身躯微微摇晃,像一根风中细柳。

    卢通快步过去,道:“师姐。”

    云傲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走入楼内。

    二人一步步登上第八层。云傲径直进入内侧深处的一个静室。

    静室一面开窗,窗外正对着七宝府,窗下摆了一条长几。

    云傲走到几边坐下。

    卢通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动作放缓,坐在对面,暗中运起法力,

    “师弟可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坐在这里饮茶是什么时候?”

    他眼角一抖,没有开口。

    云傲笑了下,又十分虚弱地深吸几口气,取出一个水晶小瓶摆在桌上,瓶内封了一滴核桃大的鲜血。

    “擒气宗卢通?”

    卢通心头一紧,很快又彻底放松下来,道:“你知道我?”

    “师妹沦落鬼城,后来跟了一个从未听过的修士,我作为师姐,自然要打听清楚。你可以化龙,想来也可以化人。”

    “是我。”

    云傲苦笑一下,道:“难怪。”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云傲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你讲出戏如何?”

    说完不等卢通回应,自顾自的说道:“有个女修,与一个男修一见钟情,后来经常在梦中相遇,这一遇就是数百年。”

    卢通睁大双眼。

    梦中相遇,若是昨天或许听不明白,今天一听便知道是入梦术。

    云傲说了几句已经有些气弱,看起来昏昏欲睡。

    卢通伸手凝聚出一滴血灵,曲指弹入云傲眉心。

    云傲颔首致谢,道:“春梦迷人眼,女修一直沉溺如此,直到修成‘鼻神’才嗅破真假,原来百年尽是虚妄,所以一剑了却因果。”

    “哎。”

    卢通叹了口气。

    云傲、宝囊、入梦术、《六识神法》,宝囊的性情竟然如此卑劣。

    只是……

    事情未必和云傲所说的一样。

    起码不全是,入梦术是老君的秘传法术,女修或许开始不知道,拜入门下后,得知了此术必然瞒不过她。

    “是我杀的。”

    云傲十分平静,道:“是我杀了宝囊。”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是你。”

    “是我。”

    云傲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道:“百花坊主是我引来的,通过她得知了阙神蓬藏在背后,于是我又画了九张阙夫人的画像,主动送给你,试图让‘耀微’罢手,可惜……竟然是你。”

    “画像是你画的?”

    “嗯,做旧之人是久文书店的老掌柜,你可以去问。”

    卢通心头一缓。

    万幸,这蝇营狗苟之中,还留有一片安宁之地。

    “为什么?”

    “为了脱身。我以为耀微、阙玉即将成亲,耀微见了画像,若想抱紧阙家,必然不敢再查下去,到时自然会帮我遮掩。”

    “厉害。”

    卢通十分佩服。

    这些手段,彻底骗过了他,导致后来面对阙神蓬时总是心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