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众人已睡下,换上了一身黑衣的姜眠身形一晃便隐入了黑暗中。
大皇女府。
闹了一天的府邸终于安静了下来,褪去华丽裙裳仅着一件清透薄衫的赢音斜斜倚着,朝端坐在下首的女子道:“今日之事若成,怀之当记首功。”
名为怀之的女子起身拱手施礼,“为殿下效力乃怀之毕生所愿。”
“哈哈哈,只要怀之好好辅佐本宫,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赢音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一想到只有自己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怀之连称不敢。
赢音心绪飘飘,不知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怀之极有眼色,退了下去。
她一走,赢音便唤道:“来人。”
婢女上前,屈膝等候发话。
“去玲珑院。”
“是。”
玲珑院因赢音要来好一番热闹。
赢音本就心猿意马,见了蒋夫侍便把人带回了内室,刚把人扒了衣服,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砸中,她抬手摸了摸,就看到手上带了血。
顾不上多想,她怒叫,“来人!有刺客!”
蒋夫侍吓得脸色发白,当即跪地,他双唇发颤,“……殿、殿下,您受伤了,先、先请太医!”
赢音脸色阴沉的能低出水来。
婢女们想进内室,又被赢音吼了出去。
护卫长腰间挂着长剑冲了进来,见赢音额角有丝血线,她脖颈一凉,径自单膝下跪请罪,“属下失职,让殿下受惊,还请殿下责罚!”
赢音没搭理她,垂眸四扫,就见不远处有颗石子,上绑有一张纸条。
她拾起石子,慢条斯理打开纸条。
待看罢纸条上所述,她心底如惊起波涛骇浪。
蒋夫侍跪在一侧不敢乱动,护卫长面上冷汗滑入前襟,屋内只余纸条折了张、张了折的沙沙声响。
赢音漫不经心地扫过战战兢兢的两人,半晌才道,“起来吧,本宫只是被只野猫惊到,不小心磕破了头,并无刺客,你们可记住了?”
两人自是连连点头。
“府内野猫多易惊到本宫的爱侍们,此事便交给子箐你了。”赢音负着手,在一侧小榻上坐下。
张子箐会意,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带着巡逻的护卫去撵猫。
蒋夫侍仍跪着,不敢开口替自己求饶。
赢音朝他招了招手,蒋夫侍起身,红着眼眶跪坐在她身侧。
“阿祺可是被吓到了?”赢音柔声问道。
蒋楚祺点头又摇头,声音有些抽噎,“殿下受伤了,不请太医看看吗?”
闻言,赢音心底的怀疑和防备散了些,“本宫无碍,让府医看看就好,你今晚也受了惊,本宫让府医给你煎碗安神药,你好好歇息。”
说着,她唤了婢女进屋,伺候穿戴齐整,一群人哗啦啦离开了玲珑院。
蒋楚祺恭敬立在院门,送走了赢音,回到内室后,整个人无力地躺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床帐。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怔楞了好半晌,刚想唤人备水沐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整个人已软绵无力。
不等他想出法子,面前已出现了一人,她一身黑衣,面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
来人正是姜眠。
她竖着食指在唇上嘘了一声,那极为灵动的眸子眸光似月,一动一转恍若蕴含了天地精华,令人不由得心生信任与好感。
纵使她一身黑衣,使用了不正当手段闯入他人房间,也不会将之与“不是好人”四字相关联。
蒋楚祺果真不再挣扎,安静等着眼前女子的示意。
姜眠对此很满意,道:“放心,我来找你是想与您谈笔买卖,不是采花大盗,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蒋楚祺脸色忽的通红。
若非此时说不了话,他定要骂上一句,“呸!登徒子!”
蒋楚祺只着白色中衣,乌发未束,五官秀气精致,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看着姜眠的眼神又是气又是悔。
气的是这人就是一登徒子。
悔的是自己竟然认为此人居然是好人!
姜眠不由得感叹,女尊国的美男子真…特么多啊……
想到正事,姜眠摇了摇小脑袋,打开了个小瓷瓶,伸手在蒋楚祺鼻下晃了晃,见他面色恢复些许正常,道:“若是我有法子让你离开这里,日后不必出卖色相求活,你可愿意与我做笔买卖?”
蒋楚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眠。
离开么?
怎么可能?
他已是赢音的人,就算离开大皇女府,依然会被折磨得没了性命。
那么离开的意义在哪儿?
想到这里,蒋楚祺心底升腾起的希望蹭的一下又灭了个彻彻底底。
姜眠曲指扣了扣桌子,“你又没对赢音动真情,那啥不用担心。”
有裴长老在手,姜眠可谓是有恃无恐。
蒋楚祺睫宇微颤,心底多有纠结,终还抵不住对自由的向往,“…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姜眠真诚地点头,“我有一个表弟,他情况和你差不多,现在他已经没事了,回头还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好。”蒋楚祺点头行下。
“不过我得想法子让你见见他……咦?你答应了?”她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他呢。
“嗯,同意了。”没有什么比自由更能吸引他了,想起这两年没有尊严的过活,蒋楚祺自嘲地一笑。
唔……既然这么好说话,姜眠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道出了目的,“在不会涉及到你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替我注意赢音,有事我会来寻你。”
“就这样?”蒋楚祺皱眉问道。
姜眠点头,“就这样,难的不用你来,好了,我得走了。”
不等蒋楚祺说话,她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蒋楚祺仍有些怔怔。
自由啊…
……
姜眠借着夜色翻出了大皇女府。
待到了一条无人巷子口,她顿住脚步,“阁下既然跟着,何不现身?”
周边陷入沉默。
一刻钟后,脚步声逐步清晰。
姜眠凌冽的目光在对上那张印象中的脸时,面色微愕,旋即记起自己还蒙着面巾,及时地咽下了要说的话。
对方浅浅一笑,“好巧,姜娘子。”
从莲花镇的客栈到云州城的小院,再至京城,甚至……
的确巧啊…
姜眠看了看自己未加以掩饰的身形,耸了耸肩,“好像…是有点儿巧。”
显然不想多有交谈。
可对方既然跟来了,想必清楚她是从大皇女府翻墙出来的。
好烦,她能不能说自己是大皇女府的某个下人…
“姜娘子这身打扮是京城近些时日刚流行的打扮么?倒很是特别…”赢允也不点明姜眠大半夜翻墙的行径,就像一个认识了许久的老友来打招呼以及简单寒暄。
姜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故作神秘地笑道,“夜半时候最好风流,公子这时候出门莫非也有此爱好?”
闻言,赢允原挂着浅笑的面容此时如寒冬腊月再灌了一大碗冰水那般刺骨僵住。
“唔……看来我说对咯,不曾想到与公子竟是同道中人,荣幸之至啊…”姜眠朝他拱了拱手,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赢允只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他只是好奇她今晚潜进大皇女府之事,经她一说,自己倒成了个深更半夜会娇娘的浅薄之人。
唉…他坚持了二十年的清白啊。
赢允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晚之事某当没看见,姜娘子可否收回同道中人一说?”
唔……又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么?
姜眠狐疑地看着他,赢允大大方方任她打量。
半晌,姜眠清咳了两声,“好说,只要你不说,我便也会不说,击掌为誓。”
说着,举起了右掌。
赢允从善如流,毫不迟疑地举掌轻轻与她一击。
“好了…我走了,下次可别被我撞上啦。”再撞上可就要打架了。
赢允:“好。”
姜眠挥了挥手,身形一闪便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瞧不清。
赢允负手朝反方向走去。
任哲见赢允归来,松了口气,生怕会出意外,到时他便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安排下去,今晚之事务必扫清痕迹。”赢允走在前头,吩咐道。
任哲心底虽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招手唤来随从安排了下去。
“阿哲,你说世上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女子…”话说到一半,赢允又摇了摇头,他怎能在背后论人是非?
女子么?
主子这是老树开花了么!
任哲眼神亮了亮。
看来…主子这是对平府表姑娘动了心思啊。
可这……好像有点儿难办呢。
那厢任哲开始计划怎么帮自家主子成功嫁人,这边姜眠已回到了臻院。
刚点亮烛台,就见一人背对着她独坐于窗前。
姜眠换下夜行衣,穿了一身轻薄的长裙,才唤了一声,“念笙。”
沈念笙含笑望着她,“眠眠回来了。”
“嗯,困了吧,下次不用守着啦。”姜眠打了个哈欠。
沈念笙站直了身子,道:“热水给你备好了,快去沐浴吧。”
姜眠朝他眨了眨眼睛,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好道:“好。”
沈念笙直至姜眠洗漱好擦干头发才要起身离开,却被姜眠一把拉住,“时候不早了,就在这儿睡吧。”
她打了个哈欠,许是困极了,躺下没多久,均匀的呼吸声轻轻起伏。
沈念笙垂眸,褪去外衣,安静在她身侧躺下。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底一片安定,遂闭上眼陷入梦乡。
……
隔日,刚用过午饭,孙宁就面带笑意回来了。
姜眠正在写酒楼的规划书,问道:“刘娘子的案子结了?”
“正是!”孙宁想到方才公堂上张化痛快认罪的那一幕,心底对姜眠的佩服更是上了好几层楼,“张化承认了自己使用了龌龊法子毁了刘家,被判了秋后问斩。”
“赌坊东家言明当初与张化合作的那几人因手脚不干净早被撵了出去,所以此事她们赌坊并不知晓,何府尹便让她们赔了刘娘子五百两,常宴楼如今已回到刘娘子手中。”
“刘娘子自知自己护不住常宴楼,同意与娘子见面详谈。”
姜眠对此事的结果并不意外。
经来赌坊私底下不知替定南侯府捞了多少银子。
若因一个外孙女儿的酒楼而拉下经来赌坊,这一笔亏大本的买卖无论是谁都不想做,更遑论定南侯那个老狐狸。
姜眠放下笔,道:“问问刘娘子下午可有时间,若是有,我想与她见一见,有些事得早些办,不然容易生出意外。”
孙宁清楚这意外指的是黎璟瑜,当下也不再耽搁,道了声是便去寻刘娘子。
刘娘子自是愿意尽早与姜眠相商。
毕竟她得罪了黎府二娘子。
背后没有靠山,就算拿回了一品居照样守不住。
以黎璟瑜那个跋扈的性子,只要手指头动动,有的是替她冲锋陷阵找麻烦的人。
下午,姜眠与刘娘子会面聊得很愉快。
两人商议,她出资、出人、出菜、出靠山,当为一品居幕后东家,刘娘子为掌柜,主管明面上事宜,收成七三分,刘娘子欣然同意。
姜娘拿出提前拟好的合同,同时安排了两名护卫任刘娘子使唤及保护安全。
两人分开后,姜眠回了平府,等着平韫下衙。
刘娘子则带人去了常宴楼。
拆下常宴楼的牌匾,在门前贴上“近日修整,择日开业”的通知,便由两名护卫领着去了西市小院。
平韫刚回府,平管家便来禀报,“大人,表姑娘在书房等您。”
闻言,平韫提着官袍,脚下加快速度去了书房。
见平韫满头大汗地进来,姜眠替她倒了杯茶,平韫忙双手接过,解了渴后问道,“娘子可是有何吩咐?”
姜眠点头,“黎娴的事可以捅出去了。”
黎璟瑜的依仗一来是黎尚书,二是定南侯。
只要凤仁帝知道黎娴与清风寨有勾结,黎府定会乱成一团,黎璟瑜自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寻一品居的麻烦。
至于定南侯,既然儿媳妇与清风寨有勾结,那她这个手握重兵的泰山呢?
向凤仁帝表忠心还来不及,又怎会再替黎璟瑜出气?
只要不傻,都知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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