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将军眉头拧成一团,明先生问道:“可是太过为难?”
陈将军闭上眼往后仰了仰,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多年前的旧事。
她十分清楚的记得十六岁那年,家中母亲因病骤然离世,她身为家中长姐不得不承担起照顾年幼弟妹的重任。
京城的冬日冻得手指头都快掉了,她除了一身好力气,身无长物,为了能赚钱过冬,她日日去地下武场与人打斗。
没有功夫,没有技巧,空有一身蛮力。
一开始,只是受点儿轻伤,后来,场场都被打得爬不起来,可报酬高了不少,这一点在当时的她看来很是值得。
毕竟,有了银子,就能替弟妹们置办冬装,修补修补漏风的屋子,一家人能吃上饱饭,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力气吃饭。
在她以为能稳定过日子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位专门来地下武场打擂台的武者不挑那等功夫好的,反而挑了专门扛揍的她。
她在武者手下过了两招就被掀翻在地爬不起来,当场肋骨就断了好几根,武者却是不满,依然抬腿就要踩断她的四肢。
她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慢着——”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记得自己听到了如珠玉般好听的声音,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只来得及瞧见那人蓝色长裙边角上绣得极为精致的兰花。
待再睁开眼,却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且浑身缠上了纱布,终究捡回了一条命。
为何她能幸运回了家,幼妹说是一位地戴着面具但声音很是好听的姐姐送她回来的,走之前还留下了一些银子。
自己于对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对方不仅救了她的命,更是救了她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她一直记着那道声音,只盼日后能有报答的机会。
第二次见到救命恩人时,是在大年三十晚上。
救命恩人一身狼狈,看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家里的年夜饭准备的很简单,救命恩人却一点儿也没嫌弃,甚至还夸她厨艺好,可她知道,只是刚好能吃罢了。
她不再去地下武场,开始想法子做点儿生意,救命恩人也时常登门,教弟妹们识字,或是与她们讲解历朝历代厉害的武将人物。
她听得很认真,同时心里也有了几分艳羡。
救命恩人虽然依旧带着面具,可眼里的光亮晶晶的,谈到过往诸侯治国安邦的理想时,她能感受到救命恩人言语里的豪情壮志。
救命恩人还教她习武,说她既有一身好力气不该浪费才是。
不知不觉,她的目光很多时候都落在了救命恩人白皙精致的下巴上,有时心跳的极快甚至还会有几分慌乱,当时的她只以为是救命恩人长得好看的缘故。
可当救命恩人一连几日没出现,她便会心生焦虑,时不时担心她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问题了,一旦她出现在眼前,她的心情就跟雨过天晴一般,寒风都化为了春雨,滋润她心间万物生长。
她彼时还不知道救命恩人具体的身份,却也知晓她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她能做的就是把拳法学好,以报恩情。
就在她把救命恩人教的一套拳法后,救命恩人摘下了面具,那张脸如天上皎月,一双眸子既明又亮,只叫人自觉惭愧不已,樱唇翘鼻,她一笑,周遭如有百花盛开,真真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两人坐着说了不少的话,救命恩人离开后,她知道了她的身份——
当朝皇太女赢霁!
过了两日,她便投身到京畿营下,成为了一名新兵蛋子。
只是后来……不等她功成名就,故人却已不在。
陈将军回过神来,笑的苦涩,“先生,我……”
她刚开口,却又顿住,明先生叹了口气,道:“将军可是因废太女血脉一事所扰?”
陈将军沉默不言。
明先生自顾自地说下去,“……故人之女便是废太女的血脉吧!”
这话说得十分肯定,陈将军并没点头,而是道:“此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是废太女血脉一事有疑虑还是这是清风寨不想被朝廷围剿所想出来的法子?
毕竟当年的事只有她们家姐弟和废太女知晓,她入了军后便未再同废太女有过联系,是以如今怎的还有人知晓她与废太女有旧?
老嬷嬷也提出了这个疑问,赢婉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
要问她如何知晓,那自是因为上辈子这位正直的陈将军私下里一直没放弃过要替废太女正名,直至凤仁帝被她拉下皇位,废太女虽没有完全洗刷冤屈,好歹没了残害百姓的名声。
陈将军得偿所愿后,便自尽于废太女坟前。
此事在当时并未引起多人注意,皆认为陈将军许是与废太女有什么交情,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废太女的事,良心不安才会于废太女墓前自尽。
她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于是便派人查探一番,不曾想,却是知道了这位陈将军对废太女倒是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至于是何样,人已不在,她自是问不了。
可交情不浅就是了,幸好上一世她有了几分好奇心,得知了此事,今世不就成了能利用陈将军的把柄?
赢婉想着,笑着更甚,听着这刺人的笑声,老嬷嬷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
明先生安慰陈将军,“将军莫扰,既然对方说自己是废太女的血脉,那么,对方应该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才是。”
“此事……说来还是本将的私事,倒是累了先生替我忧心,这几日赶路也累了,先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心知陈将军这是不想多言此事,明先生也不再勉强,微微颔首,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一行人马赶了几天路,早累的不行,除了安排巡逻的士兵,其他人吃过饭便早早歇下了。
夜色下,十几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从树林里蹿出,巡逻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而后失去了知觉。
为首的人对身侧的几人打了个手势,剩下的人便四散开来,纷纷往大大小小的帐篷里扔了颗黑乎乎的药丸子。
待靠近营中主账,见守于帐前的两名护卫已昏睡过去,刚想下一步动作,却见一柄刀鞘直直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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