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们已经回来,独自留下的祁西也没有立即入睡,其实他也冷,京里偏北方,这里的冷和南北居中的新集不同,睡床上还是暖和些。
祁西睡不着,一个人怅然半天,但到底没有去送钱。
风雪吹打着窗户,把更多的寒冷在夜晚传播,这个时辰的侯府内宅,也有人还在怅然而没有入睡。
......
飞雪连天的夜空之下,南阳侯府和京里其它宅院相似,宛若洁白的美玉,这块占据一半弯把子巷的府第,当初建的时候又拆掉前后两条街,一共三进院落,外加两边各有一个花园子,又加上四个跨院,可以想像到第一任南阳侯得到它时的风光。
第二进的正房里想当然是南阳侯夫妻的住处,一般称为后罩房的第三进院子里却没有住着栾景,住在后罩房离父母太近,栾景少年以后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虽然母亲溺爱他,可还是怕父母亲反对。
在栾景成为少年的时候,南阳侯收起放荡行为,一门心思的在仕途上寻前程,一本正经的时候当儿子的怕他。
栾景住在西花园子的跨院里面,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这里离西角门最近。
层层叠叠的花木来自园子里的延伸,雪冻的结实以后,把跨院挡的严严实实,此时正房里烛火通明,上夜的从远处看时,只有一星半点的烛光。
夜晚来时,称得上幽静。
清河侯的第二个女儿,新近成亲的世子奶奶冯氏倚坐在大红绣荷花出水的锦褥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面上不见怒气痕迹,胸口还是微有起伏。
她生得不错,鹅蛋脸儿雪白,腻肌琼鼻菱角红唇,心平气和的时候自然带着侯门贵女的矜贵,和看惯富贵的漫不经心。
当她的心也随着平静下来而慢慢悠悠时,困意不经意的袭来,冯氏打个哈欠,在一旁侍候的丫头希冀眼神里猛的一怔,重新又恼怒起来。
丫头春红无奈一下,随即还是换上小心翼翼,柔而低声道:“奶奶还是睡了吧,天都这般时候,世子爷今天不会回来了,奶奶安歇要紧。”
“我不等他!”
冯氏硬邦邦的道,嘴硬过后,抚了几把白猫,淡淡的又道:“你看,世子倘若回家来,会去拜见他的那一个岳父吗?嗬!”说到最后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
春红也皱眉头,烛光下面她的打扮巧带艳丽,把一般的丫头比下去,但她不是冯氏的陪嫁,她是栾景的通房,七八个大丫头里数春红挑尖,冯氏嫁过来以后,夜晚总要春红陪伴,这是给房里丫头的下马威,也是敲打丫头们主仆地位的不同。
冯氏不睡,春红也不能睡,冯氏的烦恼,春红虽很想暗暗笑上一笑,但她笑不出来也同样的烦恼。
春红不知道冯氏是不是故意问她,反正在春红看来,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南阳侯夫人房里出来的丫头春红,论姿色和她自以为的手段,在冯氏没有进门的时候,在栾景房里一统江山,栾景有两个过了明路的妾张氏吴氏也不时的讨好一下春红,指望春红不阻拦栾景到她们房间。
这样人的家里,小爷们长成人,在成亲以前房里正经的放两个妾,栾景是早就定亲,又天天往外面游荡,侯夫人听到风声的时候,就给栾景塞来春红,成亲的前一年里,询问过亲家清河侯夫人,把原来的丫头中挑出两个开脸,偏偏没有春红,给了骄傲的春红一击。
春红自己心里有数,她想独霸栾景得罪房里太多的人,侯夫人房里的丫头有两个被她阻拦没来成,也恨她入骨,好吧,她还是有把握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世子的侧室里还是有她的位置,然后,世子爷又定亲了,平妻意味着这个房里的女主人要有两个。
街道乱跑的民女也能成为侯世子平妻,这让春红的焦灼无端喷涌,她呢她呢,她难道不比街头的民女有身份吗?
民女的家人居然在今天来拜亲戚了,冯氏知道后烦恼不堪,春红更烦不是。
冯氏问出来的话,世子会不会回家后不回房,直接会岳父去了,春红怎么听像是对自己的侮辱。
看吧,你在这房里混上几年,还不如一个民女?
春红暗暗的生气,心想打人不打脸,世子奶奶新婚新鲜劲头,只要世子在家就独占鳌头,不放给世子一点空闲,已经这么得意还敲打别人何必?
再说,这房里又要来个平妻,自己心里已经插无数刀子,经不起世子奶奶又插一把。
春红不软不硬的回道:“世子要是见了那乡下人,也是应该,不过我想世子回家后,总得先回这房里换下衣裳再见客。”
冯氏听着第一句绵里带针,愈发的冷笑着,斜飞眼神瞅着:“你倒是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叫不应该,难道是我不知晓的这府里规矩?”
春红垂下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再把嗓音放柔一把,轻轻的回:“如今奶奶在房里,哪还有这府里规矩那府里规矩这话。”
冯氏撇着嘴儿一哂,不再理她,春红低垂着手侍立,也没有挑衅。
一个是大宅门的姑娘,一个是世家里的丫头,都知道妻妾偶尔计较一下可以,认真斗上一回还是谨慎为上。
冯氏真的来火儿,春红惹不起她,冯氏真的没事来火儿呢,别人要说新媳妇为难通房不贤惠,到此为止正是时候,再说让冯氏堵心的不是春红,是那在她成亲前喜悦不禁时忽然冒出来的平妻。
冯氏继续抚着她的猫儿,过会儿,春红殷勤的倒茶水给她润润,冯氏吃了一口茶后,叹上一声,向春红道:“算了,我睡吧,你说的对,世子回来还能不先进房吗?”
春红觉得这话像还是针对她,觉得她勾人似的,春红陪笑:“奶奶说的是,且奶奶只管睡吧,世子要是半夜还肯冒雪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奶奶等上半天。”
这像是表明心迹,说她不截胡,冯氏到底是个侯门贵女,不可能刚成亲就上演妒妇,再说她吃醋也不和丫头争,丫头可算个什么?她似笑非笑的嗯上一声,脱去披的小袄子睡下来。
栾景没有回来,冯氏是不怪的,她的父亲、她的兄长,都是这样的日子,冯氏看不到她父亲清河侯寻花眠柳的时候,却能听得见母亲向旧事的抱怨,这样的家里早就给她烙印,男人年青会荒唐,到了年纪就好。
可是荒唐出来一个平妻,这算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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