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宁在半个月后终于到了离城,她在前往的路上时,便得知相引与离城侯不和了,相氏是离城的大家,比赵家更早就在离城盘踞了。相引主张讨伐伪帝,自然不可能是想清君侧,顶多是受不了相氏受制于人,忽悠离城侯出钱出力出粮出人,好给自己谋求私心。谁曾想,一向蠢笨将相引的话奉为金玉良言的离城侯竟然死活不同意,还要密谋除掉相引,其中,还有没有旁人的挑拨离间不得而知。但陆宛宁觉得,这个便宜,她无论如何都要捡。
离城离桃源城很近,她心虚不敢去见母亲,但她刚被人带进府,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着喝茶。
那便是她六年未见的母亲。
陆宛宁虽然心虚,面上也不显,恭恭敬敬行礼,喊道:“阿娘。”
陆令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端详着自己女儿,倒没有母子多年未见的感人场面,她问道:“你学那么多书,没学到半分仁善吗?”
陆宛宁不言,她自知母亲不会认同自己的做法。母亲从来都是给予无家可归的人安稳和仁善,而她,就是那个让人无家可归的人。
“女儿知错。”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半分悔改的意思。陆令并非不懂,是这个时代太烂了,无论再换几个皇帝,都无济于事,只有全部推翻重建,才能有百姓的喘息和安宁。陆令也知道,离城之灾,如果不是宛宁,也会是别人,若是旁人,倒不如是宛宁。
其实陆令早就意识到,陆宛宁不是像陆家别的孩子一样的人。她和陆宛荣,宛华姊妹,陆宁远,陆昭都不一样,她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断。她忠于自己本人,有自己的理想,也不会轻易动摇。
陆宛宁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阿娘,从前的离城权力杂乱,荆棘丛生,如今的离城,纵然流了血,但是很多事情不痛如何能根治?没有荆棘的路,百姓才会好走。”
陆令知道她说得对。
“我给你带了粮食,药材,和人。”
陆宛宁眼神一亮,道:“多谢母亲!”
陆令见过了母亲,才见到徐见深,二人也多年未见。
“多谢你时常去陪伴我阿娘。”宛宁有些尴尬,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
徐见深笑了笑,陆宛宁有些晃神,他此时正坐在案前不知在写什么。徐见深本来就很好看,他生得白净,脸颊瘦削,眉峰凌厉,眼睑稍长,眼角生了一颗泪痣。他穿着白色的衣袍,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粗粗系了一根白色发带,他不像个王孙子弟,更像是世外修仙的高人,远远看上去,难免有几分天下谁人配白衣的寂寥之感。
毕竟多年未见,一见就是让人给自己做杀人放火的事,宛宁难免不好意思,继续说:“抱歉,本不该让你卷入来的。”
他抿唇,沉默了半响,说:“阿宁,你的事也该是我的事,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陆宛宁走上前去,坐在离他最近的梨花木凳上,她才注意到案桌上点了不知名的香,空气里溢出了些甜味。
“你在写什么?”陆宛宁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原是如何安置城中的人。
陆宛宁看着写下的修建坞堡,开设善堂,办私学,开粥棚,微微惊讶,“离城侯留了这么丰厚的钱财?”
徐见深摇了摇头,道:“是陆夫人出钱出人的,离城侯的库府…罢了,你且自己看罢。”
他从案几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册子,半响,陆宛宁怀疑地问:“你确定这是府库,而不是赵家人的私库?”
实在不是陆宛宁问蠢问题,而是离城的库府,没有半粒黍米,全是离城侯本人的私藏,金银器玩,书画古籍。
“罢了,阿娘该是会想要的古籍的罢,咱们等会儿让人给她送去。”说到此处,陆宛宁想起来,“阿娘比我先到,未曾接手离城?”
徐见深摇了摇头,说:“陆夫人只带来了人和物,并未参与离城的重建,自然也不肯看这些。”
“相引人呢?你活抓了吗?”陆宛宁突然想到。
徐见深目光闪了闪,低着头问:“他对你很重要吗?”
“曾经很重要,如今离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就不重要了。”
徐见深心里舒了一口气,相引是他杀的,他知道相引与宛宁交往甚密,怕宛宁怪罪自己,正在纠结如何开口。
“你这书房倒是好闻。”她似乎别有所指,故作随意的问道。
徐见深微愣,显然,徐见深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变的,疑惑的说:“陆大姑娘送来的,她说你喜欢。”
陆宛宁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二人就这样静默着,霉绿斑斓的铜香炉里,燃着袅袅的香片。
不觉间,太阳已经偏了西,侯府背后大红大紫,金绿交错,热闹非凡。南方的日落是快的,黄昏大约只有一刹那。太阳还未完全下去,另一头的树影婆娑间,便挂着一簇晶亮的月影。
到了晚食的时间,一家人自是齐齐整整的,除了陆氏母女和徐见深,还坐了一个少年人,陆令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弟子,魏寂。”
陆令私设兰台传教,往大处讲,也是为天下师,却只有魏寂得此殊荣,被承认收为弟子。陆宛宁多看了魏寂两眼,约莫和自己差不多大,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见自己目光投来,咧嘴一笑。
魏寂与旁人不一样,他出身名门,半路投奔陆令。魏寂十分聪明,许多陆令只知道轮廓的理科理论,魏寂都能自己琢磨出来。例如,魏寂能从用来制冰的硝石中提取火药,光是这点,就已经让陆令侧目了。
陆令又向魏寂介绍了宛宁和徐见深,几人互相见礼,一时间,气氛一度祥和,半点没有起过嫌隙的样子。
第二日,天还未亮,南方的早晨少不了厚重的雾气,街市上的房子犹如溶化在了黏黏的白雾里。
陆宛宁起得早,她这些年有了晨起练剑的习惯,她自己是觉得自己的剑练的不错的。
她走出了自己的院子,一头钻进了徐见深的院里,没成想徐见深更早一些,已经在舞着剑。陆宛宁提剑闯入剑阵,徐见深目光诧异地减弱了剑势,生怕误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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