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听完直接愣住了,久久没有吭声,显然在思索陈秋铭这番话的道理。
原本历史的轨迹,李存勖在完成父亲交代的三件遗志之后,便开始失去动力了,不但贪图享乐,甚至迷上了唱戏,不但自己亲自登台唱戏,还将伶人扶上了高位、管理朝政,实在荒唐得有些离谱。
陈秋铭其实并不完全排斥辅佐李存勖。
最近他的想法相比上半年,又有很大的改变,民生疾苦,若是有英明之主能够迅速一统天下,他也乐于见到。
在他眼中,李存勖比起刘邦、李世民这样的开国皇帝肯定有所不如,但优点也很明显:英明果断、能征善战;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言出必行、赏罚分明,颇受下属的拥戴。
但李存勖的缺点也很明显,他是个性情中人,有时感性大于理性,喜欢率性而为。这种性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所谓,甚至还颇受人喜欢,但对于争霸天下的枭雄,特别是将来要统治天下的君王来说,实在要不得。
另外最关键的是李存勖的志向,仅仅将击败朱温作为最高目标,一旦达成所愿,必然会懈怠,如此一来,何谈结束战乱、统一天下?
所以尽管李存勖再三挽留,陈秋铭还是决定要走,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的事情他可不愿意干。但今日在李存勖一番真诚言语的感动下,还是忍不住出言点醒,希望李存勖这小子能有所领悟吧。
当晚,陈秋铭和李存勖喝酒直至深夜,席间,陈秋铭有问必答,甚至在酒后,陈秋铭还悄悄写下三条建议:
望李兄立下鸿鹄之志,以恢复汉唐雄风为己任,结束战乱,一统天下,开创下一个盛世;
望李兄深入乡间,了解民生疾苦,兴修水利、重视农桑,让天下人都有稳定之居所,都有保证温饱之钱粮。
望李兄大兴文教、汉化边疆,不设贱民、不贱工匠、不贱商贾,平等对待士、农、工、商。
写完,陈秋铭将布条搁置在自己的案台上,收拾行装、盘膝打坐、只待天亮。
李存勖一夜未曾合眼,内心反复思索着陈秋铭的很多言论,越思索越觉着陈秋铭的话越有道理,天刚蒙蒙亮,便来到陈秋铭的帐篷,想要进行最后的挽留,再不行,送行一段也好。
谁知他早陈秋铭更早,来到陈秋铭的帐篷,已经不见陈秋铭的踪影,只看到陈秋铭搁置在案台的留言。
李存勖匆匆看了一眼,来不及仔细揣摩,便叫来卫兵。得知陈秋铭不久前骑马出营,李存勖大急,急忙喝道:“备马!”
李存勖料定陈秋铭肯定往南而去,独自骑上自己的宝马,只身追赶陈秋铭。
陈秋铭一大早晃晃悠悠,骑的并不快,他没料到李存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还能这么早起来追赶他,等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陈秋铭脸上终于动容了,显然颇为意外。
再次见到陈秋铭,李存勖长舒一口气,翻身下马,走到陈秋铭面前,深情道:“陈兄之言句句价值千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兄,你我相识一场,短短不到一个月,却肝胆相照,就算你一定要走,亚子也一定要千里相送,以全你我兄弟之情。”
说完还从怀里掏出一沓金叶,塞给陈秋铭。
金叶是银票没出来之前,远行携带财物的最佳方式了。这些金叶由黄金打造,薄薄的,最是方便个人随身携带,去到大一点的商行或是钱庄都能随时换成银子,显然是李存勖知道陈秋铭要走提前准备的。
尽管陈秋铭怀里还有大把银票并不缺钱,但还是非常感动,这个李存勖,一个大男人,比特么珞小小这类的妖女还难缠,陈秋铭居然生出十分不舍的感觉。
陈秋铭结果金叶劝道:“多谢李兄一番深情厚爱,秋铭铭感五内,但军营不可一日无帅,还望亚子以大局为重,返回军营坐镇吧。”
李存勖道:“最近无战事,亚子缺席片刻并不打紧,我还是送送陈兄吧,陪你说说话也好。”
陈秋铭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两人牵马慢行,边说边聊,走到太阳高高升起,陈秋铭又劝道:“李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往前,可就到了朱温的地盘,你作为晋国世子,实在太危险了。”
李存勖的武功其实不弱,也有宗师的实力,但他更擅长于战场厮杀,不擅长江湖打斗,所以在宗师里面也属于实力较差的一拨,要是遇到朱温手底下的宗师,肯定十分危险。
李存勖却坚持道:“如今梁军已如丧家之犬,哪敢再来亚子面前造次,我还是再陪你走一段吧。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亚子知道自己有些不堪造就,难以入你的法眼,不过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已全部牢记在心,将来有时间回来找我,定能发现焕然一新的亚子。”
陈秋铭仰天沉吟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真心希望我留下帮你?不担心在下年纪轻轻、毫无经验、虚有其表么?”
李存勖反应过来大喜道:“亚子虽不才,但眼力还是有的,你之才,绝不逊色张良与萧何。”
陈秋铭哭笑不得,他哪有什么才华,只有来自后世总结的智慧结晶罢了。他道:“要我留下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先答应在下三件事,且答应就要做到,否则我才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做皇帝,绝对会出手教训与你,这你可要省得。”
李存勖的性格这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连忙答应:“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亚子也全然答应。”
陈秋铭思索片刻道:“其一,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人永不犯错,包括我,说出来的话也不全然是对的。你作为君王,虽要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但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过要是我在一件事上反复谏言,那就说明那件事非常的重要,且你肯定是做错了,届时,你必须慎重考虑我的意见,不可肆意妄为。”
这一点,陈秋铭说的在情在理,李存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开口道:“这是当然,且说第二件。”
陈秋铭道:“你必须拜我师傅薛洋为师,若是你将来一统天下,必须将圣门封为国教,对圣门大力扶持,最少也要提到佛、道两教相当地位,你答应此事,我才可以说服我圣门中人,全力支持你争天下。”
让陈秋铭意外的是,李存勖迟疑了。
这才对嘛,要是李存勖什么都不考虑全然答应,哪里会是帝王之资?
李存勖有些为难道:“陈兄,我对圣门倒是没什么恶感,但是圣门的名声实在是有些...有些...难以启齿,到时候封为国教,可以想象阻力有多大。”
陈秋铭之所以提这个要求,除了好争取圣门的支持以外,还存在改造圣门的心思在里面。为了达到目的,陈秋铭甚至开始了忽悠大法。
陈秋铭笑道:“世人对圣门不了解且多有误会,李兄知道圣门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吗?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李兄又知道圣门的崇高理想是什么吗?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存勖显然被陈秋铭忽悠到了,喃喃念叨又不可置信地问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何等的崇高,那圣门怎么会落下如此名声?”
陈秋铭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北门头上,继续忽悠道:“李兄应该知道,圣门分南门和北门,我们南门不是没有败类,但大多数龌龊事都是北门干的,比如勾结外族,他们为了利益,甚至连朱温这种大明尊教的余孽,也甘愿附庸任其驱使,臭名声却要整个圣门一起背负,名声能不坏么?”
李存勖的重点却放在“朱温”身上,失声问道:“朱温是大明尊教余孽,陈兄,你确定么?”
陈秋铭经历前次洛阳被围攻之事,已经确定得八九不离十了,答道:“千真万确!”
然后又将自己长期以来的怀疑和推断以及上次在洛阳城遇到的险境合盘托出,最后总结道:“虽然善母没有直接承认,但种种迹象表明,朱温就是隐藏在暗处的‘大尊’无疑。”
李存勖听完以后,显然很赞成陈秋铭的判断,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想起陈秋铭前面的话,爽快地答应道:“陈兄的第二个条件,亚子也答应,就不知道令师,愿不愿意收我为徒?”
这件事其实陈秋铭也不确定,这会却打包票道:“放心,你要你愿意扶持圣教,师傅只会欣然同意。”
说完陈秋铭又紧接着说第三个条件:“我本世外逍遥客,不羡王侯只羡仙,待你一统江山之后,我肯定要回归山野,届时,你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李存勖没想到陈秋铭的第三个条件居然是这个,张大嘴巴却又不知说点什么,半晌才道:“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