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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定教君尝少年气

    风阙山前,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地界内,碣石林立,满眼沙黄。

    是可谓:老鸦悲鸣地,乱岗葬枭雄。

    有道瘦弱身影顶着弥漫黄沙的肆虐,一步一阑珊,跌撞而来。虽而踉跄,却并不是其身体有恙,只从面色看,料定乃悲恸欲绝所至。

    他踱过众多小碑,眼神空洞无物,他径直向前走去,在他必经之路上,正有一桩木刻,不像石碑那番沉重,有几分立碑仓促的草率。

    也是奇怪,这风沙漫天,却在木刻跟前不得缭绕,仿那铺天盖地的黄,正乃无数虔诚者为木刻之下所葬者哀转而成的泪。

    那瘦弱身影行至木刻前,沉下身来,临在木刻边倒是看得清楚其面貌,正是跪雪山门前从容而去的寒门少年。

    他抚摸木刻,眼角蕴泪。

    木刻上书:林咆之墓,不孝子——林时雨。

    “父亲,孩儿又来看您了。如今不能将你厚葬,让您浅厝于此不得安眠,竟与这黄沙漫天为伴,孰为孩儿不孝,吾誓,将来必为您雪耻,彼时风光大葬。”

    他从怀中攒出一酒葫,在木刻前撒上两行继续自语道:“这是泣血一族佳酿猴儿笑,也是您生前最喜好的酒,孩儿敬您。不过,不孝子有罪,却不能跟畅,饯了两巡都与你饮,我无资扬杯,万请见谅。”

    浓香入土醇发酵,阎王常差小鬼沽。杜康浅咋悔酿酒,太白畅过难文章。纵生千根烦恼丝,难抵半杯猴儿笑。

    固而这猴儿笑也叫作阎王差鬼沽,足见此之品性。也有拿其与悟道茶齐名的说法作:荤不过猴儿酒,素只啖悟道茶。

    这酒方才渗透在地,香就去了八九里,周遭蚍蚁蚂蟥倾巢而出,纷纷攘攘近靠。

    见这黑压压一片虫患,林时雨也不惊忙,也怪久而久之,见怪不怪。他只弹两指出来,在酒溅范围内并指画圈,那趋之若鹜的蜢蚁蚱蝗便真就越圈不了,难再寸进。久之,哄散而去。

    这正是仙道入门之术——画地为牢,也是风阙能教于他们小辈为数不多的几种小术。

    这些蝼蚁,对如今的林时雨而言,除去易如反掌。只是,他仍晦谙父亲谆谆幼教:“礼敬万物,方能开窍;万物敬之,方得功果。若入道门,务必谨记;以免他日,自毁仙途。”

    还不待林时雨细细回味幼时忆海涟漪,却见其突然脸色转作森寒道:“真是阴魂不散。”

    随他话语毕,应声而出四人,后面几个不是左少三人还会是谁,只是头前之人有些陌生。

    那是张久经风霜的脸,看得出年逾不惑。其衣衫长整,举止雍雅,七尺躯震烁,三缕须韬光。腕下四撇金痕嵌,腕上双玉划圆兜。

    林时雨虽不认其人,但还是注意到其袖袂下金痕的数量,只是这一见,连处变不惊的他都大失分寸,有岗岚风痕的莫不是为杀子辈以上内阁之人,更何况其还出自金字一脉,风痕更有四道。

    就他自己而言,这平常能见到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为众多小辈传道解惑的牟仙师,而其也不过领了两道银风纹绣,还是穷极其大半生效力风阙而得。这一相比较下,这眼前人之身份着实唬人。

    “左功名,你这是何意?”

    林时雨道。

    “大祸临头还不知死活,金风长,擒他过审吧。”

    被唤左功名的左少如是杨威道。只是,他颐气指使的语态,已让身前中年皱眉不悦。

    道途不论位份,却只说修为。若是他人天纵之资,虽然年幼,但修为凌驾自己之上也还好说。像是左功名这种仗势家祖的却极易令人生厌。

    见金风长迟迟不动,左功名一时顿觉颜面受损,既羞又怒,便是拉出了胁迫他人的口吻道:“金风长,你可是要违背凤符之令?”

    说着,他将手中器物扬了扬,却见其乃一副凤凰涅槃图,载体依托陨铁,不知为何道绝俗世之人镌刻而来的。

    “你……”

    被一声名狼藉,不学无术的小辈当众令喝,那中年若被塞语噎,其一贯仙风道骨的姿态都凭掉几番。

    倒是三人中最懂谋忍,善使诡阴的梅香主之侄道:“风长莫责怪,功名他确实偏激了,不过也是为图风阙秩序井井而措辞不当,望风长见其祖与家叔面,但请一赎。”

    这小子说的确实滴水不漏,但金风长隐隐觉得这梅姓小子让他反感的程度,还更甚左功名。

    “罢了罢了,今日事毕。便请辞寅队风长职,或落闲职也是不错。”

    金风长颇感无奈的感叹道,近日却都是些糟心事,先有莫名背负失窃罪,众风长联名驳议去了削三风阶之罚,却被苦当壮丁兴建泊凤殿,刚结束了劳役之苦,又被左老庇护嫡孙让己出面掺和小辈打闹,自己本乃岗岚卫中修为、威信最高者,这若传出去他颜面可真就扫地了。

    “小子,我就出一招,你挡得住,我违了令也就此打住,扭头走人,若不然,你便随我回去听审吧。”

    “这怎么能行……”

    左功名急迫说道。一旁,梅姓小子与镇楼王族小子同时制止他接下之言。

    金风长既要出手便早将权威置之度外,不理身后几人。他眼中只有面前那个瘦弱,俏强的小子。

    “恭请风长赐教。”

    林时雨拱手躬身行揖道。随之,其两眸耀烁,有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之韧,便是一照面,连要试其身手的金风长也暗啧称赞。

    “却之不恭!”

    金风长给予了对面童龄小子一个绝高的同等回谓,他也认真了起来。

    作是:黄沙舞毕硝烟起,四目拔对论法戚。我敬君为陈年功,君莫嫌我资历低。今日一招论胜负,定教君尝少年气。

    金风长揉在手中的两个玉珠也被其翻腕纳于袖中。两手腾空出来,其养气翻印,那印诀从子字起手,一路飙升越过丑字直达寅位。

    “瑞魄寅生!”

    金风长单手结其印,暴喝一声,猛一跺地,身若游蛇矫健,半息寻进百步,已贴上林时雨身侧。

    瑞魄寅生——登堂入室之锻体法门,能添百十攻,肉身能断生铁。

    虽然金风长出手即为寅字印,但仍惹来左功名不满,这肉体之斗制敌当属不快,乃为钝刀子杀人,需费火候。而左功名更是知道,自己这眼中钉之敌手也晓得寅字印,固而,才有不满之色浮于其表。

    “尽管不是寅字道术,而是寅字锻术,若金风长这等修为使来,那泥腿子也必败无疑。”

    梅姓小子阴仄仄道。

    林时雨又哪敢怠慢,也是在金风长欺身之时揭来寅印。

    紧张,紧张。

    就在金风长腿风如柱照林时雨左肩还剩三寸之时,得见后者一声虎啸,本还势如破竹的鞭腿便滞缓作缚,颤颤巍巍又进了两寸九,差之林时雨肩也就毫厘。

    即是没有切实挨中,林时雨亦能感受到金风长腿风厚重,连他久经打磨,力能千斤的气道都被前者庞杂之势压低几分。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寅拘术乃拘谨法门,照理说被束之人便是呼吸都困难,而金风首不但面不改色,甚至能携印攻之也不受影响。

    且若不是这寅拘术掐出,自己被其一击毙命也甚是可能。

    “精彩!”

    金风长以仅林时雨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夸赞。

    “可敢再接一招?”

    金风长也是被激起了战意,如是说道。他以打定主意,不论之后胜负如何都放过林时雨,不过,却还想进一步试试这小子。

    “却之不恭。”

    林时雨以先前金风长相同之话回敬道。

    “好小子,接招!”

    语罢,金风长单手印变双手持,本滞腿风如灌铅。

    “掕提待卯,升!”

    林时雨手下逐渐晦涩起来,他接下来要开的这印子必是其不曾熟悉的,但威力绝会倍增。

    “卯字印?”

    即就正对阵为峙的左功名也惊掉下巴。

    “来的好。”

    金风长畅怀大叫,也不予保留,十劲十出。

    轰!

    迅雷不及掩耳。在看场面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髫龄白发小娃。

    更为让人诧异的是他看若无力的两尺胳膊竟然架住了金风长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而其另一只手也是捻碎了林时雨欲出之卯印。

    “罢手吧,你卯印只具其形,便是他的寅字锻术,你也抗不下来。”

    白发孩童向林时雨道,脆生生的口吻与紧张场面落差迥异。

    金风长点风翻撤,落回那三富绰前。

    他却没再搬弄架子,向白发孩童恭敬起道家正手礼。

    礼罢,仍不触碰白发孩童眼神,而是绕过其与林时雨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时雨。”

    “很棒的名字。”

    也不知是金风长夸赞林时雨的名字还是道术,总之,其言毕就扭头往风阙处回了。

    “金风长,你可莫要忘了这小子以印私斗犯了我风阙大忌。而今,你不听凤符调遣,容悖逆苟存你就不怕我去祖父处参你。”

    左功名见拿人不成,怒火攻心如此失智道。

    “敬随君便。若要说以印私斗,我刚才也是犯了忌,你若去寿殿,便一并呈报则是。”

    金风长不回头,渐行渐远。

    “你……,金无风,我咒你不得好死!!!”

    左功名厉嚎着。

    “聒噪的小子!”

    白发娃儿轻语道,随他说完,威风堂堂的左少竟就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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