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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月,正是桂花雨时节,几天几夜没有停过,直下得山岗泥泞河堰水满,刚收了稻谷的田野也如同海洋一般。

    黄昏时分,两个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写着“秦杨湾”三个大白字的墙角走了出来,直到一箭之远的大榕树下向路上眺望。大榕树如华盖一般,晴天里,遮得下面一片清凉,下雨的时候可以在下面遮风避雨,可今天的雨有些不同,大榕树如筛子一样,雨水落个不停。

    两个人一老一少,年轻人性子急,在榕树下来回走动,嘴里喃喃念叨:“咋还不来?爸爸,曹表叔能请得动吗?”年老的叫杨天桥,年少的是他大儿子杨云廷。

    “急啥急?你曹表叔可不是一般的人,当年,他与高先生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他出马,哪能请不动?”

    正念叨着,远处雾蒙蒙的雨中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同样斗笠蓑衣严严实实地遮着身子。

    “老表,高先生请来了!”矮个子对等候的人说。

    “哎呀,老表,辛苦你了,快与高先生进屋歇歇,酒,已经摆好了!”杨天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说啥辛苦?我,也是为舅舅敬个孝,只是苦了高先生。我得赶紧回重阳宫了,舅舅灵前,麻烦你再代我磕几个头。”

    “表叔,吃了酒再走嘛!”年轻人上前拉着矮个子曹表叔。

    曹表叔抚着年轻人的肩头,“不了,我是五行之外的人。”回头看了看高先生,幽幽地说:“好好照顾高先生!”双手抱拳,向高先生、老表稽首,不顾三人挽留,踏着雨水而去。

    挽留不住,杨天桥只得目送曹老表远去。

    “啊,高先生,太谢谢您了。看,大雨天把你给淋得,走,到家中喝碗姜汤吧!”杨天桥老成持重,语音中对高先生礼敬有加。

    “老杨,而今看风水的名家多如牛毛,可你老杨偏要找我这个老朽之人,何必嘛!”高先生口气十分冷淡,看得出他是很不情愿被请来的。“老曹真是,已经跳出红尘了还管红尘的事。这个老曹啊!”

    “高先生快别这么说,整个大别山区,有谁的学识能超过您?我老父在世就说过:一定要请高先生给看一处坟地。我一是因为仰慕您,二是遵照父亲的遗嘱啊!”杨天桥十分客气地说。

    “爸,雨天坝里说啥呢,请高先生到家坐吧!”杨云廷着急地说,他担心淋坏了高先生。

    “不必了,我高某不答应便罢,答应了就必须先做事后喝茶。走吧,山上看看!”说罢头也不回径直朝林后山岗走去。

    山岗上怪石嶙峋,乱草丛生,坟冢零星地躺在乱草间,高先生躲着荆棘绕着坟冢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前方,一会儿看看后方,一时又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个裹着厚厚油纸的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取出碗大一个圆盘,圆盘上刻着密密麻麻各种字迹符号和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线条。老杨认得:这是罗盘。斗笠下两只小而圆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时而眯缝一只,伸出右手拇指,半蹲着身子瞄上老半天,时而跪在地上边转动罗盘边细看。稀泥糊了衣裤一大片,高先生浑然不觉。杨云廷上前去为他挽裤脚,他突然一喝:“退后边去!”杨云廷一惊,只好悻悻地退后,依在他父亲老杨身边。

    “就这儿!”高先生缓缓起身,左右看了看,搬来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放下又转身对矮个子说:“在这儿,赶快钉上四根木桩!”声音和缓多了。

    木桩早就预备好了。老杨顺手将四根木桩交给儿子,看着儿子照着高先生确定的位置打下了木桩,这才与高先生收拾好东西,慢慢下了山岗,向村中一个高大院落走去。

    院落中却另是一副情景。

    瓢泼大雨中,几重帐幔下,居然没有水流泥泞,只院角落帐幔低垂处,一股水“哗哗”地流泻下来。

    白花花的纸人纸马屏障纸幡中,香烟幽幽地缭绕不绝。帐幔中搭着灵堂,哀哀不绝的哭声中,一具上等楠木黑漆寿棺沉稳肃穆地躺着。寿棺前的几案上,竖着一面灵牌,上面赫然写着:“显考杨公讳淮然老大人之灵位。”

    进得院中,脱下斗笠蓑衣,老杨父子二人的白色孝帕就抖落了下来。三人只前后背是干的,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湿透了,高先生更是浑身稀泥。

    父亲五十余岁,紫黑脸膛,山羊胡子微翘,悲戚之色很重;儿子二十岁左右,矮胖的身子,十分笃实。父子请高先生在侧房中坐定,就有一个包着孝帕的年轻女子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云廷,给你爷爷上香磕头去,把我的衣服给高先生拿来换了,顺便把云斋叫来!”父亲边喝姜汤边对儿子说。云廷放下刚端到手中的姜汤,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一会儿,云廷拿着干衣服,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白胖高大的老人。微微几根胡子几颗麻子衬出老人十分干练。老人进门就喊:“高先生,辛苦了,兄弟,坟地看好了吗?”

    黑脸老人忙起身相让:“大哥,快坐,看这几天把你忙得。”话语中,十分感激。

    “说啥?我们秦杨一家。三叔仙逝了,我秦天民能不管不问吗?这都是自己家中的事,你太客气了!坟地选在哪里?”边说边坐在高先生对面。高先生闪着小眼睛看着白胖高大的秦天民。

    “大哥,我还要找你商量哩!”黑脸老人把刚喝完的姜汤碗放在桌上,“高先生看好了一块坟地,在大哥你的山地上。我想:在我们的山地中给大哥划出一块来换给你。大哥,你看行不?”黑脸老人小心地望着秦天民,生怕他不答应。

    “天桥兄弟,你这是把你大哥当外人?换啥地?不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况且还是给三叔作阴宅的。三叔在世对我多好?吃虱子还分一条腿给我,我还舍不得那一块地?”秦天民很不高兴地数落黑脸老人。

    “只是,只是……”,杨天桥觉得难为情。

    “只是啥?不要婆婆妈妈的,天桥兄弟,请高先生说正事吧!”

    “那好吧。”杨天桥不再推辞了,转头对身后的半大孩子杨云斋说:“云斋,把你爷爷给你那张纸给高先生看一看。”

    杨云斋十分利索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高先生。

    高先生奇怪地看了一眼所有的人,慢腾腾地伸手接过了纸,低着头看了一会,小眼睛闪了闪,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秦天民,把纸又叠好交给杨云斋,口气轻松地说:“放心,放心,那里面我会做好的。”

    屋中人除杨云斋外,都不知道纸上写的是啥,更不知高先生“会做好”什么,“那里面”又是哪里面。

    “高先生,请您吩咐安排吧!”杨天桥对高先生说。

    “好吧!”沉吟了片刻,高先生说话了,“明天早上卯时一刻动土。动土之时,雨中会夹着冰雹下,但不能停。不能拘泥于挖几尺几寸,我不叫停,谁都不能停,挖到东西了,我自然会叫停,叫停了,就都不能再挖了。听见了吗?”高先生瞟了一眼秦天民,盯着杨天桥说。

    “就这些?”杨天桥见高先生不说了,疑惑地问。

    “就这些!”高先生肯定地说。

    天还没大亮,雨仍在下,而且愈下愈密愈下愈大。三个汉子提着锄头上了山岗,找到高先生打下木桩的地方,边擦脸上的雨水,边傻傻地看着先前到达的高先生、杨天桥二人。

    高先生看看东北天上,灰蒙蒙的天际有一缕鱼肚般的云霞在滚动。高先生眯缝着小眼睛,掐了掐尖尖手指,回头看了看杨天桥,眼中有包不住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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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激动:“是时候了,动手吧!”

    三个汉子齐刷刷举起锄头,又齐刷刷挖了下去。

    奇怪,锄头着地时,雨中就夹杂着黄豆般的冰雹,打了下来,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所有人心中都暗暗叫:“真神!”

    高先生没有戴斗笠蓑衣,而是站在杨云斋撑的一把油纸伞下,油纸伞被冰雹打得“叭叭”作响。杨云斋略一分神,伞偏了些许,冰雹就打在了高先生脸上。但高先生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异常沉静。

    挖了近两个时辰,坟坑已有五尺深浅了,可高先生仍然巍立,嘴唇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三个已浑身热汗浑身泥浆雨水的人,只得继续使劲挖,承受着打在手上脸上的冰雹,又疼又冰,十分难受。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啥瘟神风水先生,从来还没有见过挖这么深坟坑的。不是在捉弄我们么?”心中不满,可还得挖。因为杨天桥说过:“一切听高先生的,不许偷懒!”挖坑的人都是秦杨二姓的亲信子侄,哪敢偷懒?

    “停!”高先生终于开口了。

    高先生的话就像特赦令,两个人忙停下手中的锄,可还有一个心中正嘀咕埋怨,没有听见“停”字,依然将锄头举了起来。

    “叫你停你没有听见吗?”高先生的声音如雷霆般,那人吓了一跳,抬头怨恨地看着高先生。

    “把锄头扔上来,用铁铲轻轻铲!”高先生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三个人扔上锄头,拿过杨云廷递来的小铁铲,将坑底泥土轻轻铲出。雨仍下个不停,铲出的泥土稀稀软软的,溅到了杨云斋身上,杨云斋让了让;溅到高先生身上,高先生仍然一动不动,小眼睛一眨不眨。

    坑底铲平了。“啊!”三人惊异地叫出声来。

    坑外的人忙伸头看去,原来长方型的坑底泥土赤黄,无一点杂色,这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赤黄的坑底正中,圆圆地显现出一团酱黑色的泥土,脸盆大小,如同有人特意镶嵌在黄土中央。那酱黑色的泥土油浸浸的,也无半点杂色,粗看,好似略略凸了些出来。

    坑里三人觉得奇怪,可摸摸捏捏后,又感觉这黑土与周边的黄土并无异样。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高先生有些激动,小眼睛熠熠生辉。“这就是龙脉,知道吗?葬在这里,后代必然发达,不出王侯也出将相!”

    一听要出王侯将相,人们马上兴奋了。

    “好啊,我们秦杨湾终于要翻身了!”

    “这王侯将相不是你的儿孙,就一定是他的儿孙了!”一个人指着杨云廷和杨云斋说。

    安葬杨淮然老人的灵柩时,悲哀的哭声中明显有了丝丝喜悦之气。杨天桥与两个儿子杨云廷、杨云斋十分轻松地在高先生的指挥下做着一切。

    然而,陪着杨天桥忙着做事的秦天民却紧锁眉头不开一声腔,时不时看着与杨云斋一起忙着脸上有麻子的一个青年,那是秦天民的长子秦云楷。秦天民的老婆是塾师的女儿,只给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塾师的女儿信佛,每每给儿子灌输因果报应,行善积德。儿子敦厚信义颇受人夸奖,但是,读书却远不如杨天桥的老二杨云斋。

    高先生趁大家听和尚念着经咒,走到坟前几步外,将一块尖条石埋下,那尖条石的尖正对着左前方的一座大坟。然后默默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雨水打在脸上,仍浑然不觉。杨云斋见状把油纸伞向他的头部倾了倾,高先生仍呆呆立着。许久,高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光亮了亮,转过身来,俯身把条石尖移动几寸,石尖指向了左前方大坟旁的一个洼地,高先生才如释重负地将条石掩上土。

    中午,高先生端着酒杯对杨天桥、秦天民说:“老杨,这块坟地是我几十年风水经历中遇见最好的两处之一。四十年前,我随师父给六安县一个姓王的人家看的坟地,与你老太爷这块一样。四十年过去了,听说姓王的子孙已当上朝廷户部侍郎了!”高先生小眼看着幔帐外的天空,天空仍然细雨濛濛,没有一丝阳光一丝云彩,也看不见一只飞鸟。

    杨天桥听说过安徽省六安县王姓人家的事,正因为听说了,父亲才一定要自己请高先生看坟地。听到这里,杨天桥心里不禁喜滋滋的。自己养了两个儿子,不知这王侯将相会落在哪个儿子的后代,如果两个后代都是,那就更好了。

    “老杨,你老太爷淮然公的遗命我没有完全照办。”高先生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滚滚乌云,闷声说道:“阴阳风水,重在阴徳阴功,我如果不顺天道,照老太爷说的那样做了,可能还会损了你老杨家后代的福禄,我高某更会早早瞎眼!”高先生端着酒杯如同端着沉重的古鼎,慢慢举到口边,轻轻饮了一小口,顿了顿,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让满座人满头雾水。秦天民更是莫名其妙,一会儿看看杨天桥,一会儿看看高先生。

    “你们老杨家的福禄已经很厚了,应让所有人都能有一些福禄!”重重的口气变得轻松一些,“但你一定要让人在坟上守满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若有人在老太爷的坟上动了土,那龙脉就会偏离方向,老杨家的后人也就福禄无望了!”说毕,望了望旁边的秦天民和杨天桥一眼,委顿地坐了下去。

    秦、杨二人忙叫来杨云廷几个青年,感谢的话语一浪又一浪。高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我高某已停歇十年了,经不住你们的盛情,更经不住曹大哥相劝。你们不知道啊,我们这一行作孽,给别人找一处龙脉,自己的后人就减一分福禄减一分寿缘。从今往后,我高某再不看风水了!”说着小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雾水。

    杨天桥听到此,忙让杨云廷、杨云斋提出一包东西来:“高先生,这,这太难为您了,我们不知道,找块好坟地会对您高先生的后人有这么多的伤害!哎,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不要推辞!”布包放在桌上,铿然有声。

    高先生看了看桌上的布包,放下酒杯,慢慢打开。包里的东西一下子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面有黄灿灿两锭黄金,还有白花花五锭蜂窝底白银。高先生把黄金拨到旁边,两指挑了一锭最小的白银,握在手中掂了掂,笑着说道:“老杨,干我们这一行不能心贪,该多少我们拿多少。你赏这么多,我不能收也不敢收。否则,儿孙同样减福禄减寿缘;我么,同样要早瞎眼,就这一块都多了。

    “别,别,高先生,这个包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吩咐过了,给高先生准备下的!”杨天桥忙把金银包好放在高先生的面前。

    “老杨,是老太爷的遗命我也不敢受,再说老太爷的遗命我高某已经违背一次了!”高先生笑眯眯说着,饮尽杯中酒,将手中的白银装入衣襟中的口袋。一声“告辞”,不等众人酒饭完毕,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冒雨而去。

    高先生的话杨天桥不敢怠慢,忙让人在老太爷坟前搭了草棚,从新葬这一天开始,杨云廷、杨云斋兄弟二人就轮流在棚中驻守。

    杨云斋虽十五六岁年龄,但他是杨家一族中唯一读过书的人,爷爷给他讲过有关风水阴阳的故事他深信不疑,爷爷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他更是清楚,爷爷读书不多,写的字难认句子也似通非通,但意思十分明白:为了杨家在秦杨湾扬眉吐气。

    为此,爷爷预备了毕生的积蓄:两锭黄金、五锭白银。还留下遗嘱请求高先生在某个地方做一做,以便对秦杨湾其他几家,特别是秦家有所制约,让秦杨湾所有福禄全进入杨家。但是,到底怎么“做“,杨云斋不懂风水,自然不明白。

    杨云斋在爷爷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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