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长剑狠狠砸下。
元吉镖局的总镖头罗孚喝了一声好,持木刀稳稳接下。
穿一身彩衣的女子手持木剑顺势再挑,再抹,旋身再刺,每出一剑,脚下就是一旋。
一蹲一起,七彩的裙子随着旋转乍起乍合,在练武场上绽开一朵绚丽的花。
少女使出的是峨眉黄离剑法中的日轮式,从与对手相交的兵刃上借力旋身,又以腰力接连带动,一剑更重似一剑,一剑更快似一剑,击的罗孚连连后退。
日轮剑讲究遇强越强,御敌时不惧对拼,借力打力威力越涨,由女子使出更能弥补气力和内力上的不足。
一柄木剑被女子使出了斩马剑的气势,脚下的步伐却又灵巧异常,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轻重杂糅的感觉让罗孚啧啧称奇。
一震刀身,罗孚使了一道柔力,将木剑卸到一旁,身子同样一转,斩向少女胸腹。
少女把偏到一旁的木剑顺势往地上一点,身子柔若无骨的反身跳起躲过,双腿连环踢出,以双桥式守中带攻。
日轮式取义日晕,以借力之法打起来刚猛迅捷,如日晕后随之而来的骤雨。双桥式则取义雨后双彩虹,内圈实称作虹,外圈虚称作霓。出剑时以剑带掌以剑带腿,一招既出再加追击,虚虚实实互相掩映,正合虹霓双桥之妙。
罗孚闪过连环脚,喝了一声:“大小姐仔细了,且看追风刀!”手腕一转,刀身倏的加快,整个人向前欺身,以反手刀按向对手。
少女毕竟气力不如,被一刀劈的狠狠飞出。
罗孚脚下一蹬,身形如风而进,接着刺出。少女想要继续用日轮式借力,却不想罗孚的刀法瞬间加快,竟不给少女兵刃相交的机会,以快破尽招法,逼得少女只能凭借载云步法左右躲闪。
一个铁板桥让过刀锋,少女看准罗孚回气的时机,以身为弓将木剑自腋下死角刺出,打断追风刀的攻势,随后快剑使出,与追风刀以快打快。
剑尖连点,刀锋隐现,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天弓式不愧是峨眉第一快剑!不过罗叔的绝技风天斩乃是决死刀,不能轻易动用。玉荣能与天极榜上有名的追风刀在出手速度上一较高下,若是放到江湖上也应是上榜的名剑客啦!”
教武场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男子,身着蜀山紫剑袍,腰悬一把古朴黑鞘长剑。
面白额高宽厚之人,浓眉广目方正之子,气质沉静深邃如渊,举止谈吐温润如玉。
听得观战男子的点评,交手的二人再度对拼一击,各自抽身后退。
彩裙少女额头见汗,微微气喘,总镖头背刀在后,面色如常。
“追风刀果然名不虚传,罗叔还是让着侄女儿啦!不打啦不打啦!嘻嘻,等侄女儿也练成一招半式的绝技再来请罗叔指教。”
“芮大小姐入了峨眉,被那位祖师婆婆看中传授黄离剑法,显然是得了真传。这路剑法纷繁多变,和大小姐的性子两两相合。这次下山说不得要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头,到时候可别嫌弃我这镖局小门小户啊,哈哈哈!”
三人离了教武场,一路返回大堂休息。
“罗叔也不要总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啦。我和墉哥儿都在蜀山学艺,家父和林伯父更是相交多年,您还是和林伯父当年一样叫我玉荣好啦!”
少女巧笑倩兮,熟稔的自己倒水沏茶,又给罗孚满上,笑嘻嘻的说道。
罗孚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二人,脑中还都是两个孩子十年前离开襄州城拜入蜀山时的样子,一转眼二人都已学成下山,自己更是已经生了半头华发。
林乘墉稍微沉吟一番,似是下了什么决定,缓缓开口道:“玉荣,今日早间芮府的管家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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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昨日里府上药库好像进了贼,却又什么都没丢,事情有些蹊跷,不如咱们去查探一番……”
还不等说完,芮玉荣啪的一声把杯子拍在桌上,脸上方才的嬉笑一下子消失不见,带上了不知哪来的无名火:“家里药库历来看管严密,怎么还能进了贼又没丢东西!一准儿是爹娘派来哄我的,你怎的也成了说客!我才不回去!”
林乘墉被堵了一嘴,依然耐心的开口道:“咱们下山还不到旬日,刚过了年你就离了府上,芮叔叔和婶婶与你相聚时日未久自然想念,遣人探望也是应有之意,你又何必……”
“怎么,连师兄你也把我往火坑里推不成!”
“玉荣哪里话,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吃你林家的饭了么?还是担心我被爹娘关在家里再也出不来?刚一回来爹娘就想把我像鸟雀一样锁进闺房,怕不是巴不得让我早点嫁人生子,可当年又怎么忍心把我送去峨眉山学武了?!我这一身本事可不就白学了,还怎么在江湖上扬名!”
“玉荣为何总想着去江湖游历?山上的陈师伯曾说‘十年纷争江湖路,恩怨情仇总难休’,人心隔肚皮,不知善与恶,江湖凶险就在其中。昨日你本是善心善行,却被那人同伙顺了荷包,可见......”
“可见什么?我不过是江湖经验不足罢了,谁还没有大意的时候!吃了苦,受了点情伤就跑回山里当个缩头乌龟,任人打骂不还手,我要像陈师伯那样不如自废武功!”
“师伯待咱们不错的,何必辱骂师长……”
“师长就不能评了么?做得不对还不许我看不惯了?师兄也看不惯我了吧!哼,本女侠自有去处!嗯,这几日多谢罗叔款待,小女子失礼了……告辞!”
芮玉荣越说越气,狠狠瞪了林乘墉一眼,拧步就走,临出门还不忘给坐在上首的罗孚做了个万福,头也不回的去了。
罗孚手里端着茶杯,楞楞的看着两个小年轻吵架,神也没回过来就见芮玉荣夺门而出。
“啊,这……玉荣侄女儿!”
林乘墉叹了口气,朝罗孚一抱拳:“罗叔见笑了,玉荣她只是……一时的脾气,我去看看。”
罗孚见林乘墉也要出门,忽的回过神来叫住他:“乘墉且慢!”
林乘墉转过头来,不知何意。
罗孚放下茶杯,仔细斟酌后这才开口:“玉荣此次只是负气,想必过些时辰就想开了。更何况在这襄州城之中,有芮家和元吉镖局看着,她也跑不到哪里去,且放心吧。不过……嘶,这……少当家的,这次下山不知有何打算啊?”
林乘墉听到这一声“少当家的”出口,低头沉思不语。
良久,他抬起头来望着罗孚希冀的眼神开口道:“罗叔,我明白您的心思。但是这个镖局,我还接不得。”
“乘墉啊,你爹走后,我带着这帮老弟兄走南闯北保下了元吉镖局这块招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原原本本的交到你的手上,也不枉大哥当年收留我们的恩情。这镖局,终归是你的家业啊。”
“我明白的,这些年也多亏罗叔您操持着,镖局才没有倒。但我心里终究有块疙瘩没有解开,我爹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心有不甘。这次下山,我终是要走一趟当年的镖路,去查一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乘墉啊,我们哥几个都是从邺城大战的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官府把我们记成了战死,消了户籍。我们大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索性就跟着你爹四处奔走,看着他白手起家干起镖局,总算是在襄州城落脚扎根。
“你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弟兄们也就跟着他踏踏实实的干。可两京克复之后过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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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你爹就好像变了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要补天阙?接了镖也不让我们问,神神秘秘的只让我们放心去干,说什么前途有望。可弟兄们这条命为了皇帝早就死过一次,那时候还不是为了他!可惜你爹他......只能说命数如此,他也......唉!”
林乘墉猛地抬起头:“罗叔的意思是说当年爹爹是在秘密给朝廷效命?”
罗孚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些年和镖局来往的是什么人,你爹又参与到什么事里,都捂得结结实实。我只知道你爹去南诏前见的那个人,身上带着一块腰牌,上面的印记我曾在西京见过,这才猜到他可能和朝廷有了来往。”
林乘墉抬头看着元吉镖局的牌匾,神色平静:“四年前,爹爹保那支镖去了南诏,随后音信全无生死不知,连失踪的消息都是雇主传回来的。无论如何,爹的失踪定然与那支镖有关,想必也和罗叔你说的那个朝廷的人有关!不弄清楚爹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心难安!”
罗孚看着面前的林乘墉,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犹豫。这一刻,罗孚才真正认识了面前的这个孩子,不,是这个渐渐成熟的男子汉,大哥林郊的身影仿佛和这个少年重合为一。
罗孚心里浮现曾经听过的一句诗: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他点了点头欣慰道:“和你爹......真像啊!倔强,果断,认定了什么就再难改变。罢了,罗叔也不逼你,但你要记住,元吉镖局始终是你的家。”
林乘墉用力点点头:“罗叔你们始终是我的家人!”
“去吧去吧,此事不再提了,去看看玉荣吧,不要闹脾气惹出什么祸来。”
林乘墉拱手离去,在出大门的时候见到一名黑衣男子正停在镖局门口。他瞥了一眼,见这男子面容普通,也看不出多大年纪,怕是一晃神就忘记了长什么样子。
男子转身往镖局大门走来,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林乘墉看到了一双精光四溢的眸子。
林乘墉没有多想,问了街边的店家,朝着城西寻去。
话说芮玉荣气闯出门去,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仍旧气冲冲憋的难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番。
正走着,远处街角一个人影一闪。
癞痢头!不正是昨天在街上顺走自己荷包的贼人么!
芮玉荣昨天逛街,看到一波乞丐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心生不忍,就施舍了几个。不想临走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荷包就丢了,乞丐也不见了。她只记得从自己身边过去的有个斑秃的脑袋,可再找的时候却全无踪影。
芮家大小姐自出生全然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回到镖局生了一宿的闷气,早上借罗总镖头指点武艺打了一阵才算暂时消气。
再见到这个让自己惦记了一宿的身影,加上早上吵架的情绪,芮玉荣的怒气蹭蹭的往头上撞,想也不想就追上前去。
前面那人左拐右拐,又有几个恶形恶状的汉子凑成一堆,不知去做什么。
芮玉荣虽然气撞顶门,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见几人进了一条巷子,等了一会才扒到边上往里看去。
只见到为首那个瘌痢头点头哈腰的站在一个猎户打扮的少年面前,少年手里攥着自己的荷包,脖子上赫然挂着自己的白玉吊坠!
荷包自是贴身之物,玉坠更是祖师婆婆在自己离山时候送的礼物,如今竟然被一个男人戴在身上,少女脸色腾的就红了,又急又羞又气。
芮玉荣心想这人必然是这群恶人的头子,这是在收赃呢!当下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个起落越过后面站着的几人,抡起腰间佩剑就砸了过去。
“恶贼!把姑奶奶的东西还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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