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闲谈直接入了秋暝驷季的梦魇,梦境中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于地狱中和群鬼抢食,刚刚到手,准备分给同样狼狈的袁文轩,就被无数厉鬼盯上。
猛扑上来的人中,居然有孤峰煞,是深植他脑海中,衣衫半解,因药丸的功效迷醉忘情的模样。
惊而坐起,见暗影处有人,想都未想,直接拔剑刺出。
来人只接了一招,就闪身避过,“我剑无虚招,不适宜对练。”
听出声音缘自何人,秋暝驷季顺势收剑,下意识去拿外衫,却比谁都尴尬。
“你要入炼狱?”孤峰煞直接说明来意。
秋暝驷季不知她为何深夜前来,也不愿细想,“唯有如此,我们兄弟才能有出头一日。”
“可我坐了盏茶功夫,你都未醒。”
到这一刻,秋暝驷季才明白她深夜前来的真意。
由心底深处升起的愧意,烧得他脸滚烫,幸亏夜黑无灯,无人知晓。
他未曾强行辩驳出乎孤峰煞的预料,沉默了会,“我曾答应护你周全,炼狱我已不能入。”
“我知道。”秋暝驷季觉得自己七尺男儿,此刻却无法反驳她的强势。
“你的剑招过于刻板,也未沾过人血。”
秋暝驷季听不下去,“你觉得我技不如人?”
“就在方才,你出招时,仍有迟滞。”孤峰煞似未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忿,“非不能也,习惯使然。”
秋暝驷季开始沉默,人已不由自主地坐回了榻上。
孤峰煞接着说道:“炼狱之难,难在视人命如草芥。面对野狗,或许可以忍下不适,无所不用其极地宰了它。”
“可一旦面对昨日还浅谈了几句的,曾经和你套近乎的,或是比你年幼无知的,你是下手还是放他一马?”
“或是等他露了杀意再动手,以求心安理得。”
“所有的一切,俱在火石之间。”
“兄弟,真到了绝境,非得分个生死时,你如何抉择?”
孤峰煞说完,望着他,“我答应的事,素来守约。”
“你想好之后,告诉灵境。”
秋暝驷季见她起身准备离开,“我想好了,我兄弟,也想好了。”
孤峰煞没有转身,而是突然出手,等他用剑挡下后,才发现穿肠剑并未出鞘。
“有长进,可惜,入炼狱只能空手。”
后半夜,秋暝驷季再难有睡意,总觉得孤峰煞会在他松懈或是安睡时,突然出手,然后再毫不客气地贬低于他。
思来想去,决定以后都剑不离手,合衣而眠。
受了昨晚的刺激,他一整天都在练习拔剑出鞘。
灵境仙子悄然现身,未出言惊动,只静静观望。
直到他发现了,才轻声提醒,“你得学会随手摸到的,都能防身致命。”
“我在练出手。”秋暝驷季答道,“以往确实不曾在意。”
灵境仙子望着空荡荡的院落,“文昌院会如此,正是因为炼狱中的经历。而麒麟院,之所以会那样,也是如此。”
“炼狱在山谷之中,石头,树枝,人或狗的骨头,都得学以致用。”
秋暝驷季适时问道:“仙子当时,是如何渡过的?”
灵境仙子说道:“孤峰煞是凭着一根树枝,我嘛,不值一提,也不适合你们。”
见秋暝驷季误会她藏私,尴尬笑道:“装柔弱,让人轻敌,接下来,你懂的。”
院门响起,孤峰煞身后跟着袁文轩,秋暝驷季一阵狂喜,跑过去接住他,袁文轩确实比他圆滑许多,“要多谢孤峰煞亲自去要了我来。”
秋暝驷季正欲道谢,孤峰煞已经越过他,径直去了后院。
灵境仙子远远朝着袁文轩笑笑,紧随着也去了后院。
难兄难弟再次相聚,却知道不宜畅所欲言。
秋暝驷季索性直接提起去炼狱的事。
袁文轩惊愕,“我这几日听过,讲得比阴间还可怕。”
“我已下定决心去闯一闯。”秋暝驷季语气坚定,“这是最快的捷径。”
袁文轩经他提醒,“我明白,既然你敢闯,我就拼死一陪。”
秋暝驷季说道:“既然要闯,自然是要活着出来。”
这些话无需避人,秋暝驷季索性与袁文轩同坐廊下,将这几日获知的讯息,尽数告知。
袁文轩听完,“看来,最难之处是面不改色的杀人。”
秋暝驷季点头,“般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相信,炼狱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可怖。”
“幸好我们同往,彼此有个照应。”
袁文轩来后,胡婆子给了他俩一对短匕首,孤峰煞再未露面,只灵境仙子出来看他俩对练时,忍不住多提醒了几句。
半个月后,到了入炼狱的日子,孤峰煞和灵境仙子俱未现身,胡婆子望着他俩,眼含悲悯。
站在山谷中,秋暝驷季终于看到了前次只闻其声的长老羌琊,鬓角斑白,花甲左右,一双细长双眼,闪着冷光。
扫向秋暝驷季和袁文轩的眼神未带善意。
负责签字画押的顶心煞,嘴不留情地说道:“看来,文昌院是将你扔出来喂狗了。”
一时间让他俩吸睛无数。
可惜他的挑衅未得到任何回应,因为秋暝驷季和袁文轩都专注于和他们一样,准备入炼狱的人。
有兴奋的,亦有忐忑的,更多的眼露怯意。
穿着也极不相同,来路应该也不同。
不经意间,秋暝驷季发现一双始终盯着自己的眼睛,藏青色的衣衫,与自己同龄,眼神中深深的介意,让他猜不透缘由。
长老羌琊一声轻咳,四周俱静。
“此次入炼狱,亦如以往,按年岁大小分开历练。”
“三日为期,每日一食。”
“不劳者不得食,不过,可以抢。”
“搜身过后,即行开始。”
秋暝驷季和袁文轩与同龄的几个人一道,被领到一处崖上,领队的指着崖下,“由此下去,各凭本事,左右以红绸为界,出界者,生死不论。”
袁文轩数清人头,悄悄告诉专注于如何下崖的秋暝驷季,“一共十人,比旁的队伍少,算是幸事。”
秋暝驷季终于寻到根粗壮的藤蔓,甩动之后说道:“这根藤蔓应该够长,能到崖底。”
话音未落,就被人粗暴抢去,一个旋身顺着藤蔓就滑了下去。
袁文轩失笑,“这是赶着去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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